李宸:“墨家弟子若当真出现,只会为了推行他们的主张。如今天下,他们兼爱非攻的信念是好,可我母亲不会用的。”
宋璟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李宸站在他跟前,十分坦荡的模样,“可我却觉得也并非是每个墨家的弟子,都希望长年累月在深山野岭里伐木种田,总会有人不甘寂寞,出来尝一尝这世间的柴米油盐酱油醋,你说呢?”
宋璟冷笑:“总之你怎么说,都是有理——”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就出现了一只小拳头。
他也不避开,目光徐徐看向李宸。
李宸跟他对视着,将拳头放至两人之间,“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宋璟不知道李宸在打什么哑谜,干脆不说话。
李宸笑了笑,拳头缓缓松开,在她的掌心中,一个血红色的玉石躺在其中,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印章。
李宸将印章递给宋璟,宋璟接过来一看,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个私章上的两个字正是先帝的名字。
李宸将玉石拿了回来,“广平,我幼时父亲曾跟我说,一个人的身份便决定了她此生该尽的责任和要做的事情。当初你入仕之时,跟我父亲说愿为民请命,愿为圣主开太平盛世,这便是你身为臣子,该要尽的责任。我身为父亲的女儿,也该要为他做些事情。”
宋璟觉得自己有些胸闷,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尽然屏住了呼吸。
他哑声问道:“永昌,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万万没想到,先帝竟然将自己的私印给了李宸,这说明先帝生前不论是对太后还是他的两个儿子,都并不信任。
可宋璟也想不明白,先帝连太后和当时的太子和相王都不信任,为何独独要信任李宸?
李宸微微一笑,伸手过去牵着宋璟的手再度回了书阁,宋璟此时已经被惊呆了,三魂七魄一时间全都不在家,只好任李宸摆布。
李宸将他拉回书阁之后,自己亲自磨墨写字,跟宋璟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李治会将私印交给她,随写随烧。
宋璟看着已经化作一堆灰的纸张,半天没缓过神来。
李宸见状,又拿起笔继续写。
“母亲野心勃勃,父亲生前已经有所察觉,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怕动了母亲便激起三尺浪,新皇无法收拾残局,只好听之任之,他将私印交给我,让我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便去找朝中的元老忠臣。可你也看到了,从前对父亲忠心耿耿的大臣全数被母亲晾了起来。朝廷诸事我无法控制,但一些旁门左道的事情,我却还是弄得来的。”
宋璟的目光从纸张上移开,定在她精致的五官上,“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李宸笑了笑,搁笔,将案桌上的那张纸扔进了火盆当中,“因为你是宋璟。”
宋璟:“……”
“广平,边境未定,政局不稳,父亲希望我做的事情我一件都还没做到……身负重任,便时刻不敢轻贱其身。如今你也知道这事儿了,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吗?“
宋璟神色木然地看了李宸一眼,“我可以有想法吗?”无论她做什么,无论他是否知情,她在决定的时候已经不由分说地将两人绑在了同一艘船上,哪里还有他想的余地?
李宸自知理亏,垂下眼不说话。
宋璟觉得自己心中的火气是一下下地蹭蹭蹭往上冒,他一方面觉得李宸心里藏着这么一件事从未提过一句,城府深得可怕,一方面又想到从李敬业开始到灵隐寺诸事,事事都是她从中安排,而他竟也信她真假参半的花言巧语!
李宸望着宋璟铁青的脸色,心里终究是忐忑:“广平,其实我……”
宋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
李宸迎着他冰冷的视线,心里微微一沉,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不能再拖了,就算是宋璟愿意教她朝廷里的事情,母亲也不会让她参政。
她从前相中宋璟当驸马,为的不就是他在治国上的天赋吗?
不管宋璟的想法怎样,他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如今这条船在宋璟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开了,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不能回头了。
李宸沉默了许久,后来干脆破罐子摔破,“我没有想过如今便让母亲还政四兄,我要趁着母亲在位的时候,试探一下朝中的贵族世家到底是不是一块铁板。母亲野心勃勃,她担心李家宗亲反扑,必然就会放弃李家宗亲,武家终究是小门小户出身,子弟没有一个足以顶门立户,届时她必然要大量提拔寒门子弟,那些她提拔的寒门子弟终究会成为朝中新贵与旧的贵族世家对持,只要旧的贵族世家不是铁板一块,就有可能推行新政。”
宋璟一愣,新政?
李宸握了握拳头,一不做二不休,不说个痛快她心里还憋得难过,牙一咬更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母亲爱怎么样便怎么样,我才不管她,她将李家人和旧的贵族世家杀光了我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