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疯了,父亲也驾崩了,说要将二兄接回来以安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李宸抬眼看向母亲,说道:“这是永昌听到最荒谬的事情。”
太平被阿妹的言辞震惊了,顾不上难过,生怕母亲因此震怒,抢在母亲说话之前斥责李宸,“阿妹,你以为你跟谁说话呢!”
李宸别开了眼,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倔强地抿着唇,浑身的刺好像都张开了一般。
武则天看着她的侧脸半晌,最终叹息着说道:“永昌,许多事情都不是你我说了算。”
李宸还是没有吭声。
天底之下,也只有她敢在武则天面前这般肆无忌惮。
太平几乎都为阿妹捏了一把冷汗。
阿妹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怪母亲当初对二兄做得绝情。当初废二兄之时,父亲风疾骤犯,目力都失了,不可谓打击不大。如今父亲去世,二兄又说在巴州疯了,母亲若是将二兄接回来长安照顾,不论是对母亲还是新皇,都能捞一个美名。
本来这个事情,母亲随口一提,她们顺水推舟便是了。
谁知阿妹在这个关头却拧不过来。
武则天站了起来,“太平,陪母亲出去一趟。”
太平闻言,连忙扶着母亲的手臂。
李宸抿着唇,动都不动。
武则天与李宸说:“既然你这么说,此事便暂且搁置。永昌,我瞧你这两天在宫中也累了,先回公主府吧,随后还有许多事情。”略顿,她又续道:“生老病死,便好似阴晴雨雪,过度沉溺在其中的伤痛于事无补,你回去好好反思一下自个儿。”
太平和武则天才走出去,上官婉儿便拿着一件雪白的狐裘进来,语气恭敬:“公主。”
李宸这才掀起眼皮,看向上官婉儿。
永昌公主在母亲跟前的时候,依稀可见当年骄纵的性子,还带着几分孩子气。可是一旦母亲不在,端起架子来都是尊贵无比的。上官婉儿在门外听到了公主与太后的一番话,也晓得公主顶撞了太后惹得太后不快,即便她是太后心腹,对永昌公主也不敢有半点怠慢。
先帝为驾崩时,她是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如今新皇登基,她便是长公主,即便是新皇儿女,贵为皇子皇女,也得对她尊敬无比,那可是比公主还要高出一个辈分的。
李宸站了起来,让上官婉儿上前替她将狐裘披上,上官婉儿打量了下李宸的神色,才用试探般的语气问道:“公主这时候怎么跟太后顶撞起来了?”
李宸抬眼,那双漂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我心中不痛快。”
上官婉儿见状,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狐裘披在了李宸身上,她一边帮李宸整理好衣裙,一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太后本意是想将您二兄接回来的,公主这般与她顶撞,她心中能痛快吗?公主平时慎行慎言,此时为何不能忍一忍,非要自找苦吃?”
李宸不想搭腔,此时上官婉儿又说:“驸马向来也甚得太后喜欢,不然回头他进宫觐见时,婉儿与他提一提此事,让他在太后跟前说上几句好话?”
李宸摇头,淡声说道:“这与他没关系,别牵扯到他。”
上官婉儿只得作罢,替李宸将狐裘穿好之后,恭敬地站在一旁:“驸马正在宫外等着公主呢。”
李宸眉头微蹙,看向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迎着李宸的目光,解释说道:“公主切莫多想,并不是婉儿派人去请的。”她再有能耐,都想不到这会儿功夫李宸就顶撞了太后,想来应该是太平公主在永昌公主和母亲话题不对的时候,便示意了身边的人去将驸马请来,看能否安抚公主。
不止是上官婉儿,即便是宫中的宫女,都觉得永昌公主出降之后,脾气越发地难以捉摸。
她如今虽然是与太后顶撞了,可以太后对女儿的纵容,估摸着解禁也是三两天的事儿。
先帝驾崩,新皇登基。
朝中文武百官和天下黎明苍生,送走了先帝迎来了新皇,对未来的日子以及自己的命运惴惴不安,唯独一个永昌公主和太平公主,尊贵更胜从前。她们的母亲武则天虽然已是太后,依然权倾朝野,新皇又是她们的嫡亲哥哥,从小对她们便是宠爱成常态,这两个公主略微皱下眉头,侍候的宫女便有些心惊胆战,生怕惹得她们不高兴。
只是这样的变化李宸暂时无暇去感受,她心里尚且有事没有完全解决。
李宸走出宫门的时候,原本已经停下来的雪又飘了起来,她看向那个背对着层层宫阙的宋璟,忽然之间生出了几丝恍惚。
宋璟身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从御史台赶过来的。
背对着宫门的驸马双手背负在后,远远地凝视着不远处宫殿的屋顶,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他听到身后脚步声,回过头来,便看见了由上官婉儿引领下走出来的李宸。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上前与宋璟说道:“婉儿见过驸马,公主没事,大概是心里悲伤太过精神不佳,太后担心公主病倒,便令她先回公主府歇息。”
宋璟俯首瞥了一眼李宸,只见她垂着双眸,让人看不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