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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1 / 2)

胶东王主入宫之后,一切仪式办的飞快,封公主的诏书已经写好,公主的一切礼服都已经准备妥当。陪嫁的宫人阉寺还有那些一同送过去给匈奴单于享用的珠宝美人老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一个公主来。


胶东王主年少,进了宫学了一两个月的礼仪之后,就被天子册封为公主,出塞匈奴。


公主出塞那一日,天气一开始还万里无云,等到过了午后,突然步云密布闪电雷鸣,过了一会,豆大的雨珠便啪啪的打落下来。


外头风雨如晦,急密的雨珠连成了一片,似是千万颗断了线的珠子落下,人在宫室里头根本就看不清楚外面情况如何。


蔡阳长公主到未央宫之时,皇帝正坐在榻上。皇帝身上是燕服,头上戴着冠,他躺在榻席上,不过眼睛是睁着的。在席上压着的四只铜异兽镇席在一旁连枝宫灯的光芒下,散发着一层冷光。


“陛下?”蔡阳长公主轻声道。


席上的天子原本想事情想的有些入神,听到蔡阳长公主这么一句回过神来,“你来了?”


“嗯,据来人禀告,说公主车驾已经出了长安城门了。”蔡阳长公主说着心下就有些同情那位胶东王主,这么大的雨,就算准备齐全,道路也是泥泞难走。


“嗯。”皇帝点了点头,“也算是了了一件事了。”他起来将手边的凭几推开,“话说这些时事,朕是觉得自己不年轻了。”


蔡阳长公主被这话吓了一大跳,“陛下春秋鼎盛,何出此言?”


皇帝三十来岁的年纪不算老,但也绝对算不上年轻。蔡阳长公主在天子面前自然不会说实话,她面上露出惊讶来。


“前段日子丞相说,太子乃国之储君,不可不立。”皇帝对着自家姊妹,终于露出点抱怨的意思,“可是我还没有嫡子啊。”说到这里皇帝也有些感伤,他和发妻不是没有孩子的,当年董皇后还是皇太子妃的时候就一直在孕育子嗣,那么多年,生下来的孩子还不算上在腹中就流掉的,前前后后都有好几个了。可是偏偏那几个嫡出的皇子竟然是没有一个成活的。


他已经不年轻了,算起来他的父亲,也就是先帝,也是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山陵崩。几位先帝都是在这个年纪上驾崩,他也不可能不多想。


虽然对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皇太子还有一份希望,但那希望也只有一份罢了。他也是有些着急。


蔡阳长公主想起董皇后,说实话,她对董皇后能够再生一个皇子已经不抱多大的希望了。年轻时候过于频繁生育,到了现在董皇后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女子孕育都需要消耗大量的气血,次数频繁,人哪里能够受得住?


现在看这位大嫂,脸色都已经很不好了,要上了粉,脸色才能好看些。再想有生育,恐怕是难了。


这些话蔡阳长公主是不会说出来的,皇帝想要听甚么,那就说甚么好了,至于真心话,那是陛下才能说。和她没多大关系。


“中宫如今身体尚可,调养一二,说不定会有好消息。”蔡阳长公主说道。


“但愿如此。”皇帝笑道。他面上的笑容多少带了点疲倦。


蔡阳长公主瞧见皇帝面上那一抹疲倦之色,就知道自己应该告退了,从天子居住的宫室退出来,就见到前来的董皇后。董皇后见到蔡阳长公主,停了脚步,“阿妹。”


“阿嫂。”蔡阳长公主行礼。


董皇后还礼之后,蔡阳长公主还是提醒了一下,“陛下看上去似乎有些疲倦。”说完,她就行礼告退。


董皇后站在廊上,外面的雨声哗啦啦直响,董皇后看着这气势磅礴的大雨看得似乎有些入神,过了一会她摇了摇头,身旁的皇后将行轻声道“皇后?”


“无事。”董皇后回过身,近来朝廷上丞相请立太子之事她也有所耳闻。


皇太子是国本,丞相此举也是在意料之中,于情于理都应该如此。


椒房殿内因为此事却是人心惶惶,她那么多的孩子没有留下来一个,天子的意思眼下看起来似乎是再等等,看看她能不能在有身。


董皇后下意识的,手就伸向自己的小腹。小腹平坦,没有半点凸起,她心下一片悲凉。天子是有这个意思,可是她真的能如愿以偿么?天子已经等不起了,其他三个皇子已经到了能够封王的年纪,到了如今,三个皇子还未封王就国,未必没有查看看三子之中,谁人的性子更适合。


天家立皇太子,莫不是立嫡长。这三个皇子生母尚在,不管哪一个上位,椒房殿势必受到冲击,甚至被废黜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皇后之子才是名正言顺。


她心里知道,可是哪里会甘心,又怎么能甘心?


董皇后想起前段时间娘家人进宫探望说的办法,暗暗咬碎了银牙。若是可以,她也不想。


这场雨下的气势汹汹,蔡阳长公主来未央宫的时候,将三个儿女一道带了过来。曹太后这段时间嗜睡,而三个孩子不管哪一个都处在好动的时候。为了不让三个孩子在长乐宫又闹出甚么来,也有点那么一丁点的小心思,蔡阳长公主便将三个孩子都带了出来。结果中途遇上了赵夫人,赵夫人便自告奋勇,将三个孩子都引去自己宫殿中,让那三个孩子和刘康一起玩。


说实话,蔡阳长公主对赵夫人这突然的一下,还是有些惊讶。毕竟赵夫人平常是个甚么脾性,掖庭内无人不知。不过赵夫人既然先示好,那么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毕竟在这汉宫之中,多个能够和气说话的人,总比多个横眉冷对的强。


蔡阳长公主心下猜测应该是有哪个人提点了赵夫人几句,至于是谁她没那个兴致知道。不过赵夫人既然听得进去,就还没有蠢笨的不可救药。


她在宫室内,看了看面前那一盏熬的有些苦香的茗汤。蜀中产一种药材,服用之后可以提神,而且轻身去油腻。她也是试一试,外头雨声不断,蔡阳长公主欣赏着外面的雨景好不松快。


蔡阳长公主舒服了,赵夫人这会头疼的不行,她看着那边张女莹跑的飞快,下裳都被她捞了一半,指挥着刘康和张安张勃两个去做甚么。


刘康不从,张女莹就冲他发了一通的脾气,不过这会只是限于给脸色看,没有像上回那样抓刘康满脸花。


赵夫人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看的和眼珠子一般,自己都舍不得有半点责骂,结果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被张女莹这么糟蹋,脸色铁青,站起来就要轰人走。


赵宏在一旁看见,连忙握住妹妹的手,示意她坐下,“小儿玩闹,你去凑甚么热闹?”


前段时间他对这个妹妹说了不少的话,好不容易才把她脑子给矫过来。对两位长主和颜悦色了那么一点,甚至还知道将蔡阳长公主的三个孩子接来。


这放在平常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


“阿兄!”赵夫人瞧着自己儿子受欺负心如刀绞,“阿兄难道没有看见阿康被蔡阳主女欺负么!”


“……”赵宏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张女莹骄横的对刘康说话,刘康面上没有半点笑容,脸上沉着,很明显是生气了。


外头的雨声还没有停,他拍了拍赵夫人的手,“稍安勿躁。”


“阿兄!”赵夫人这会都急的不得了了。


赵宏见状,出声安慰道,“成大事者必须得忍!”他压低了声音,“如今你连蔡阳主之女都忍受不了,将来你和阿康要怎么办?”赵宏知道自己这个亲妹妹的性子说好听了是天真无邪说的不好听那就是傻,为了镇住她,他不得不将话说的重些,“阿康固然是长子,可是陛下也不一定就要庶长子啊!”


赵夫人一听,手就握紧了,长长的指甲没入肉中就是一阵痛楚,她看了那边的儿子,急的不行,“阿兄,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


“知道又有甚么用,阿兄知道你不喜欢蔡阳主,而且,蔡阳主对朝政要说多大影响也是没有。”赵宏固然以色事人,但他也没想着一辈子靠着一张脸在朝廷上站住脚。富贵之后他也是专门读了书的。


这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当年弥子瑕多受宠,将吃了的桃子塞给国君吃都被赞赏,可是美貌不再之后呢,说甚么做甚么那都是错。


“但是,宫廷之中,能少个能帮对手就少一个。何况以蔡阳主身份,还辱没了阿康不成?”赵宏只差没有把话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


“曹家可不想接这茬,你可要想清楚了。”赵宏想起上回去曹郃门上拜访的事就气,他堂堂太中大夫去拜访大将军府上,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曹家人根本就不待见他。若不是这样,他也不必让赵夫人和蔡阳长公主和好。


“……”赵夫人沉默许久,可是心里还是不甘。


赵宏那里不知道她所想,沉声道,“蔡阳主所重就是眼前二子一女,若是你此刻做出甚么,日后你和阿康要怎么样?”


“……”赵夫人看见那斌刘康已经退避开来,张女莹面上露出笑容,似乎是她的孩子已经退让了,她心如刀绞,但不能在此刻起身为他维护一二。、


“阿兄,我知道了。”赵夫人道。她在宫中原本就比不得那些出身功勋之家的嫔御。邓夫人韩夫人利美人,这些有子有女的嫔御,哪个不是比她强上许多?


赵夫人想到这里,她原本上来的心气又被压了下去。


过了一会,看着那边的三个孩子都玩累了,她让宫人将张女莹和两个男孩子唤到面前去。


赵夫人对着面前三个和蔡阳长公主面貌酷似的孩子,竭力的挤出一个笑容,“都累了吧?”说着她转头让宫人将准备好的果汁拿上来。


这个果汁耗费人力不说,一个果子下去也不见得能榨出多少来,不过长乐宫里是这般,赵夫人瞧着眼红,这个也算不上是僭越,干脆偷偷的跟着学。


石榴汁被宫人端了上来。张女莹看了一眼赵夫人,将漆盏拿过来一口气喝了。她在长乐宫经常喝这个,知道果汁不能保存太久,甚至只要放上一会就会坏掉。


张女莹一口气喝完,拉着两个兄长继续去胡闹了。


赵夫人脸色黑了又黑,幸亏脸上一层厚厚的宫粉,所以才没将脸色露出来给人看。刘康站在那里,他过了一会背过身去,不和张女莹混在一起了。


张勃首先发现不对,大皇子都还没跟过来,他脑子灵活想了想也就明白了,“是不是生气了?”


张女莹手里正在摆弄着那些玩意儿,头都不抬,“无事,不来就不来呗。”兄妹三人在长乐宫长大,对皇子公主也没怎么高看,就是那些诸王前来长乐宫见皇太后,还要和颜悦色的给他们送上些许小东西作为见面礼呢。


张女莹想起赵夫人的脸,她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尤其她是受身旁人侍奉长大的。赵夫人那般勉强,自然是看得出来,根本就不费用甚么眼力。


既然这么不愿意,那么她还何必给他一张好脸看,偏偏就不让对方得意。


张安和张勃想了一会,觉得女弟这样有些不对,可是至于哪里不对,他们也没有想的太明白。


赵夫人是天子的嫔御,出身寒微。天家嫔御爵位再高,在母亲长公主看来也带着那么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嫔御就是妾,照着宫外的规矩,这些皇子公主都是椒房殿皇后的儿子,和嫔御没多大关系。


当然天家行事和普通贵族不同就是了。


那边张女莹砰砰跳跳,玩的很开心,刘康一开始背过身,后来也过去,只是他再也没搀和到里头,而是在一旁看。


好不容易等了雨停了,蔡阳长公主派人来将孩子接过去。赵夫人才觉得耳根清净下来。


当年刘康也是个调皮的性子,三四岁的年纪从来不肯好好读书,还是被赵夫人压着好几年才成了这么一个安静的脾性。


这么多年宫室中都没有小儿玩闹的喧闹之声,赵夫人听着女孩欣喜的尖叫都忍不住头疼。如果不是赵宏还在这里,指不定她当场就将兄妹三人送回去。


她原本就这么想挥手让人把兄妹三个都送走的,但是想了想,还是自己起身来。


对着三个小儿强颜欢笑,赵夫人心里简直呕的不行。这么多年,受宠的时候,就是天子,她都是敢给几分脸色看的。谁知道今日却需要给几个小辈如此。


将人送出去,赵夫人一回身,脸上那点原本就勉强的笑意消散了个干净。


刘康站在那里看了母亲一眼,正要往宫室内走,赵夫人却一把拉住他。赵夫人蹲身下来,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一双眼睛更是紧紧的盯着他,“阿康。”


刘康垂着眼。


**


梁萦这段时间都没有留在长乐宫,最近梁黯也从长乐宫出来了,七岁知男女之别,男女也要分席。满了七岁之后,梁黯也不好再留在禁中了。虽然说七岁的小儿是不可能和宫人还有天子的嫔御有个甚么的,不过人言可畏,纵然有不舍,曹太后还是将外孙放了出来,宫廷里还是要有规矩。


梁黯靠在木廊上的柱子看着这场瓢泼大雨,他一开始兴奋了会,后来想到这样的大雨若是下久了,可能会造成水灾,来年收成就会锐减。梁黯在宫里听宫里的曹太后说过田地里的一些事。


曹太后出身也不高,进宫之前甚至还是哪家的农家女,后来征召良家子,曹太后因此进了宫廷,即使她如今母仪天下,但还和孙辈们偶尔回忆一下当年的苦日子,虽然就是她自己也不怎么记得清楚了。


他看了会,突然想起妹妹来。赶紧调转回头跑回到室内,家人瞧见他的锦履踩在水迹上,担心他会摔倒,追在后面连声喊,“世子小心些!”


梁黯才不理那些人呢,直接一鼓作气跑到梁萦房间里去了,梁萦自从拜袁大家为师以来,房间里的竹简就多了许多。她如今面前的就是一卷,梁黯进来的时候,带进来一股雨水的清新气息。


“阿萦。”梁黯走进来就坐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手边的一堆竹简不由得瞠目结舌。他在宫中自然也读书,但是没有这么多。对于他们这些公主之子来说,哪怕没有父亲,凭借母亲的长主身份,天子阿舅对他们就不可能吝啬,读书一事对于他们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必要。所以他看着梁萦手边那些简牍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去看啦。”他一个人看着多没意思,当然要将唯一的女弟也拉来进来。


“不必了。”梁萦道,外面雨水大,而且湿气也重,现在出去发疯,到时候回来一趟头痛脑热的话,那就得不偿失。


“也是,而且大雨对于农事也非幸事。”这会梁黯板起脸,学着那些宫中博士摇头晃脑。


梁萦差点出手在梁黯头上敲一下,不过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是放弃了,“阿兄竟然关心这些,莫不是日后打算做丞相或者是大司农?”


丞相管的就是这些,天下粮食出产入库几何,还有收上来的赋税,每一样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丞相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这威风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才不要,我日后要做大将军!”梁黯说到这个就想起了邓不疑,他如今和邓不疑从一开始的两看相厌到如今有那么一点儿惺惺相惜,但好斗之心还是不可能泯灭。


“才不会输给他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骄傲的很,梁萦想到如果此时此刻邓不疑在这里的话,恐怕又是轻哼一声。


那家伙向来是如此,从来不讲究旁人讲究的那些。偏偏他还理直气壮,似乎理所当然一般。


这个性子她以前也担心过,现在还好,但是要是大了还这样,恐怕就会惹来祸事。不过现在看来天子乐意惯着他,对邓夫人也颇为宠爱。天子除了对皇后之外,宫里的高位嫔御绝大多数就是靠着子嗣过日子。邓夫人好歹还能时不时的可以见到天子,比起那些新人也差不乐太多。


赵夫人也是有子的一个,但是过的就不比邓夫人。


邓家除了建成侯那个爵位还没有坐实之外,其他的要说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完全没有。梁萦都怀疑自己这话说出去邓不疑会不会嗤之以鼻。


“是吗?”梁萦抬眼看了梁黯一样,虽然说梁黯有时候也是调皮的恨不得将屋顶都掀过来,但是比邓不疑还是能省心一些。


“那是当然!”梁黯挺起胸膛,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过来看着梁萦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听说邓不疑和阿萦一同在袁大家那里读书?”


贵族人家自己会请人来教授子弟经书,女子也不例外,尤其像自家妹妹,就算一直在宫廷那也没有甚么,宫廷内还有专门负责公主的傅姆。


当然比起袁大家这种饱读经书的才女,宫里的傅姆自然是比不上。但邓不疑也到那里去读书,这就让梁黯有些奇怪。


“是啊。”梁萦当梁黯想要继续和邓不疑争个高低,“袁大家可不是谁都会教的,之前必须她亲自看过觉得可教才行。”


有才气的人多少都有些有些脾性,袁大家也是不例外,她收学生看重的是资质,若是没有资质,就算是列侯之子又如何?


“阿萦!”梁黯那里听不出她话语里的意思,涨红了一张脸,“我难道还比不上他了?!”梁黯也是在旁人的追捧中长大的,哪里受的了梁萦这般。


“……”梁萦看着梁黯这么一副伤了自尊的模样,想了想,“我不是此意,邓五自然有长处,阿兄当然也有。不过也不必在一件事上较劲。”


梁萦和梁黯一块儿长大,简牍之事梁黯并不放在心上,最想的恐怕就是如何玩的一手好六博。


六博投壶之类的游戏是贵族们必须会的,但在梁萦看来多少有些不务正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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