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筠眼睛微眯。
巧舌如簧,颠倒黑白,还能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退婚的事,的确不是俞公子一个人说了就能作数的。”她不紧不慢地道,“不过,长辈的事,自有长辈的道理。我自然会去问。我现在只想知道俞公子的理由。”她说着,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或者,俞公子也有不得已的地方我怎么听那左俊杰说,俞家的长辈是不同意退婚的”
一丝懊恼之色从俞公子眼底飞逝而过。
傅庭筠看得明白,对左俊杰的话又相信了几分,继续道:“我每每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奇怪,我们傅家家风清白,怎么会人想出这样不搭调的主意但凡有脑子的,一听就明白这其中有蹊跷。何况是令尊是拜相入阁的人,怎么手笔这样小格局这样浅眼界这样窄哪里有半点胸怀天下的模样现在听左俊杰一说,不由得豁然开朗。可见这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上等人行节义之事,中等人尊忠诚之义,只有那下等人,为了一己私利,置礼义廉耻于不顾,这才会做出那等让人瞠目结舌的蠢事来,还偏偏自以为聪明。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不能大声地喊痛”
俞公子听着,笑容渐敛,目光中闪烁着些许的恼怒之色,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如沐春风。
傅庭筠看着不由在心里冷笑,神色间却依旧一派淡然从容:“俞公子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我瞧着俞公子风仪绰越,倒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样子,怎么三言两语就变了个人似的想必俞公子平日只喜欢读那些注释时文,对诗词歌赋不求甚解。不知道君子如玉这句话字面上是指一个人的仪表风度,实则是指一个人的品行修养。否则,又怎有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说法。可见俞公子还要在立行立德上多下些功夫才是”
一席话说得俞公子脸色发青。
他脸上闪过一丝冷峻,道:“赵太太,这样逞口舌之利你觉得有意思吗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俞大人此言差矣”傅庭筠冷冷地打断了俞敬修的话,“不明事理,不足以谈是非。你我之间不说出个道理来就论其他。那才是逞口舌之利”说着。她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也觉得和俞大人道不同不为谋,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她神色一正,肃然地道,“我只想知道。婚姻乃是结两家之好,既然俞公子要退婚。已违背结亲的初衷,何不堂堂正正地和长辈们说个明白据我所知,令尊素有刚正之名”她望向俞敬修的目光越来越犀利,“莫非是。俞大人要退婚的理由站不住脚”话说到最后,已是目光如炬。
她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俞敬修吓了一大跳。
还好当初没有娶这个傅氏,要不然。这日子只怕一天都过不下去
像她这样的泼辣,恐怕也只有那个草莽出身的赵凌才能受得了。
他不无恶意地暗暗将赵凌和傅庭筠嘲讽了一番。道:“若是我的理由站不住脚,令尊又怎么会同意退婚只是子不言父过。我们两家虽没能结成秦晋之好,可令尊到底是长辈,我也一直把令尊当成我的长辈来看待,有些话,不应该由我来说而已。我今天之所以赶过来,也是希望和赵太太把话说明白,免得有些事大家都放在心里,时间长了,成了个解不开的误会。说起来,如今你已嫁、我已娶,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避嫌,也要多多思量才是。”他说着,看了一眼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喝茶的金元宝,“虽说赵大人心胸宽广,可也经不起赵太太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来追究从前的事我的这些肺腑之言,还请赵太太三思才是。”
金元宝早就听得义愤填膺了,见他的矛头指到了自己这边,哪里还忍得住,闻言笑道:“可见俞大人一点也不了解我大哥的为人。说起来,我大哥也很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竟然让傅家对我嫂嫂误会这样深,非逼着我嫂嫂自尽不可。所以自从发现了左俊杰的踪影之后,我大哥特意走了肁先生的路子把我调到京都,还让我住在家里,一来是怕左俊杰狗急了跳墙,做出些伤人性命的事来,让我保护嫂嫂的周全;二来也是想让我督促五城兵马司的人早日将左俊杰找到,也好了了我嫂嫂的心愿。有些事俞大人可能不知道我嫂嫂逃荒的时候遇到了土匪,为保贞节,要横刀自刎,若不是皇上及时出手相救,早就性命不保了。而太皇太后为我大哥和嫂嫂赐婚之前,曾宣我嫂嫂入宫,问的也是当年之事。我嫂嫂之所以急着把这件事弄清楚,也是为了傅家和俞家免得皇上哪天想起来问到,嫂嫂不知道怎样应答,让皇上误会傅家和俞家就不好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嫂嫂听那左俊杰说起这是俞公子的主意时,急着要找俞公子问个明白的缘由”
拿肁先生和皇上敲打他,俞敬修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眼底流露出一丝的阴森,让他原本明朗的面孔平添了几分阴鸷。
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又怎么会一得到消息就亲自登门拜访,还浪费这么多口舌和那傅氏啰嗦
这两年皇上频频调防,最多今年底,就会完成对各都司的调配,若是没有什么意外,明年春天将会开始整治文职父亲入阁最晚,皇上在政事上又奉行的是平稳之道,父亲将是最有可能接替沈世充成为内阁首辅的人选,因而今秋明春是个关键,万万不可传出什么能让御史弹劾之事
这个傅氏油盐不尽,看样子,只能用其他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俞敬修微微地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刚才翩翩公子的风流气度:“俞家乃耕读之家,诗书传世,我虽称不上满腹经纶,可也曾读过圣贤之书,自认为行得端走得正,无不可对人言之事。我是一片好心,不曾想赵太太却对我满心戒备,可见我说什么赵太太都难以听得进去。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了。那左俊杰不是说此事是我指使的吗就请赵太太把那左俊杰交给衙门好了。到时候我们到公堂之上对质,傅家的两位老爷想必自有交待。”他说着,站起身来,朝着傅庭筠拱了拱手,“那我就先告辞了。若是接到了顺天府的传讯,我定当前往说明。”然后身姿如松地转身朝外走。
威胁我
傅庭筠望着他的背影轻蔑地撇了撇嘴。
若你老子只是个普通的京官,我为了赵凌恐怕还会犹豫不决,可你们家老子现在是内阁大学士,上公堂,你老子就不怕被御史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那我们就公堂上见好了。”她笑着,声音清亮地回答着俞敬修,“不过,我们一家是有从龙之功的三品武官,一家是声名显赫的内阁大学士,不知道顺天府尹接到了状子会不会把它交给大理寺啊”
俞敬修姿势潇洒的身影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