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旭二十二年,刚一开春,京城里就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先是三月初,郑王大婚,迎娶靖南侯府的小女儿丰婷婷为郑王妃。
谁知转过头不过一旬,宇文熙就开始清算起去年的那笔洪灾旧帐了。益州的官员,连带附近的并州、歧州,大到手握一方大权的刺史别驾,小到一个八品县丞,齐哗哗地落马一大批,好些罪刑严重的官员都没有送往刑部定罪,而是当场处死。几年前奉皇命前往安南县修复河堤的前水部郎中许彦更是直接被一道圣旨扔去了大牢里待着,罪名就是玩忽职守望并贪污治河银子导致去年洪浪滔天,百姓死伤无数。
其中牵连的大大小小官员,光是被刑部判秋后处斩的就有数十名了,那些流放贬官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只有多没有少。
这一批官员的倒台,很多人都被皇帝的冷酷手段给吓住了,一时间京城中的王公贵族不约而同地低调了起来,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冲出去触霉头。
于是,祁国县公府的萧二老爷重新获得了五品朝议大夫的官职,就没引起什么人注意了。
萧文清看了一眼坐在下方的萧二老爷夫妻,叹口气道:“这是圣上恩典,老二,你以后可要好好办差,莫要误了圣上的好意。”
萧二老爷正想说话,却被林氏一脸怨恨地抢先开口了:“我儿被他们弄坏了,难道就想靠一个五品小官来抹平这事吗?没这么容易?”
“放肆。这是皇上的旨意,你还敢抗旨不成?”萧文清斥道,在他看来,萧天良惹下这种祸事,竟敢当衔殴打皇子,现在还能捡回一条命,皇家又给了补偿,就是非常走运的了。如果萧天良没死,而是好端端地喜相逢活蹦乱跳着,河洛公主绝对能把他弄成戴罪流放,到时候路上苦寒,一个熬不住人没了,二房哭都没地方哭去。
林氏想起整日里疯疯颠颠的儿子,又忆起往日健健康康的活泼儿子,不禁痛到悲来,一边抹泪一边道:“就是我儿有诸多不是,洛王也不能下这般狠手啊。好好的孩子,就这样……我恨啊!洛王太狠毒了。”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儿子傻了,她下半辈子该怎么办?
萧二老爷听了,眼中也是一阵愤恨,他就只有个嫡子,现在萧天良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叫他焉得不恨。他道:“曼娘还是赵王的未婚事,赵王与洛王一母同胞,洛王却是并点不留情面,实在是欺人太甚。”
“没错。”林氏哭得双眼通红,不过几个月时间她就好像老了十岁一样,原本乌黑头发竟是花白了一大半,她恨恨地说:“我儿被他弄成傻子,还想要我将女儿嫁给他弟弟,想都别想。大伯,你替我们上道折子,这桩婚约不如就作废了吧?”
萧文清头都大了,不得不公道地说一句:“四侄子那事只是一个意外,与洛王并无干系。”
皇帝都默许萧二老爷复官了,就代表此事已经揭过。林氏仍觉得不够,处处嚷着要讨回公道,当然,被打成傻子的萧天良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会这么激动很成常。但也得联系一下实际啊?别说不是一个意外,就是洛王存心将萧天良打成傻子,难道还能指望皇帝杀了自已的亲儿子给萧天良赔罪不成?
“还有,”萧文清不由得瞪了林氏一眼,道:“什么作废婚约?这桩婚事是太后钦定的,是你说想退就能退的吗?你再敢胡言乱语挑拨事非,别怪我以祁国县公的身份将你软禁府中。二弟妹不会希望我如此做吧?”
“我……”
萧二老爷却觉得他大哥说得很对,他对洛王是很恨,但是女儿曼娘与赵王的婚事是绝不能作废的。一个赵王妃的女儿,他以后就是赵王的岳父,新王的泰山大人,这说出去得多长脸。林氏这等无知妇人,竟然看不出这等好处,真是愚蠢至极。想到这里,他就转头对林氏斥骂道:“你还不闭嘴?曼娘是赵王的未婚妻,将来的赵王妃,太后钦定,岂容你一个妇人说改就改的?以后不准再说出这等话来,否则别怪我上家法。”
林氏不由得一阵晕眩,她悲愤地看着萧二老爷,心里又堵又痛,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嫁给了萧二老爷?亲生儿子被打成傻子了,萧二老爷就只会在家里发脾气,朝她撒火,实事却一件都干不出来。现在女儿都要跳火坑了,他还是只顾着自已的脸面名声。他就不想想,洛王与萧家闹了这一出,赵王是洛王的亲弟弟,肯定是向着自家亲兄长,曼娘真的嫁过去,难道就能讨得了好不成?只怕不出三年就能把命给磨没了。
萧文清叹了一口气,对林氏道:“赵王深得圣上宠爱,容貌学识皆是上上之选,总不至于辱没了侄女。这桩婚事,是事在必行。”
虽说宇文琦天生不足,早年身体虚弱,但这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将来不管是哪位皇子登上大宝,都不会特意去争对一个身体羸弱的皇子,萧曼娘嫁过去,就是不能像定王妃一个风光无限,但总能衣食无忧、安享荣华。多少女人求都求不得的事,他真不明白为什么林氏会这么大反应。就算真有一天要解除婚约,那也是由皇家开口,哪轮得到祁国县公府去嫌弃皇子?
林氏见说不动他们,就索性闭嘴不言了,心底却是另有盘算,她绝对不会把女儿嫁去那个害了她儿子的凶手团中。
洛王府
书房中,宇文瑞颇有些愧疚地对沈重云说:“我帮不了舅舅,实在是惭愧。”
官员调度的名单基本上已经出来了,沈重云仍然是左谏议大夫,并没有任何升迁调任。
沈重云倒是挺看得开的,道:“无妨。我此次与杨阁老同行安南县数月,发现自身尚显不足,还需多多磨砺,充实自已。不然冒冒然进入内阁,只怕会闹笑话。”
这一趟安南之行,沈重云对杨沐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杨沐每到一处,都能如数家珍地将当地的风土人情民生县吏一一数来,还能即时针对弊端提出建议和修改,对待同僚温和有礼耐性十足。只这一份功力,就足以让他对杨沐顶礼膜拜了。
“舅舅太谦虚了!”宇文瑞笑笑说道,想了想,又道:“这次益州官员大批下台,阮家和淮西侯府可有得心疼了。”
“可不是嘛!”沈重云捻须说道。
淮西侯府年家在益州并州一带经营多年,势力颇强,也是四个世袭罔替的侯府中实力最强盛的一个。现任淮西侯年恩延的夫人正是姓阮,有这一层姻亲关系在,这些年阮家与淮西侯的来往十分密切,加上后宫又有阮修媛,郑王也开府大婚了。掰指一算,成年的三个皇子中,竟是郑王一脉的实力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