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完成了本科和硕士的学业,在国内上完高中就来了这里,算是奥地利我最熟悉的地方,留下了很多回忆。”
这是欧洲现存最古老的音乐学院,坐落在欧罗巴大陆的中心奥地利,自成立之时即专门为上流社会输送艺术人才,这一宗旨至今未曾改变。这座古老的大学影响着音乐之都的风貌,也被维也纳的动荡风潮感染。几经历史变迁,仍然保留着许多古老的建筑。
他们在绿茵地上行走,路过一栋栋哥特式的尖顶与圆顶教堂式建筑,如同走过时代的变迁与展览。傅遇风牵着她的手,将一栋栋建筑中所保留的记忆依次坦诚地呈现在她面前。
“这里是我们的教室,平常上一些音乐史与音乐家的介绍,还有音乐赏析和诸多种类繁杂的课程。音乐史的教材有两个小提琴那么厚,上课当然是上不完的,考试又不划什么重点。偏偏还是一二年级的课程,那时我刚到奥地利,德语和古典德语也不太擅长,学起来非常吃力,只能每天都抽出些时间来背书,就在教学楼前面的树底下。”
纪千羽顺着他的话看过去,教学楼前面有几棵很高的白桦树,现在刚到桦树发芽的季节,枝干上只有些细小的褐色凸起,尚没有半点绿意,几棵树都光秃秃的,好在足够挺拔,倒也并不难看。纪千羽目测了一下几棵树到教学楼的距离,饶有兴味地问:“这里难道不是男孩子们等待下课的姑娘一起去约会的绝佳地点?你站在那里背书,没有人觉得烦吗?”
“我想是有的。”傅遇风想了想,微笑着点点头,“不过他们都没有我坚持的久,约会的男孩子来来去去,只有我始终留在那里。对那些树来说,兴许他们都是过客,只有我才是那个始终如一的赴约者?”
八成是他们都没熬过你,所以之后也没有人多说什么了吧。纪千羽失笑,听见傅遇风又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个时候我也实在没有女朋友可等。”
他们走近那些树,傅遇风站在树下,抬手摸了摸白桦树的树干。
“好久不见。”他轻声说,“我带着我的姑娘来看你。”
“要跟它们打个招呼吗?”傅遇风转过头看他。纪千羽点点头,也摸了摸白桦树的树干。他们的另一只手还牵在一起,不远处教学楼依然有教室亮着灯。学校里的人来来去去,它们则始终站在这里,迎来送往,寒暑风雨,不知道在这之后它又见过多少个热恋中的男男女女,还有没有人站在这里啃过厚重的音乐史教材。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约定,许下诺言的人变个不停,然而总会有什么留在这里,与时间写在一起。
他们离开占地广阔的教学楼,一路继续前行。
三三两两的学生都在朝一个方向去,他们也和学生们一起,朝着那个方向前行。维也纳音乐大学占地面积不算太小,教学楼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逐渐成为一个发着光的模糊的影子。纪千羽一路左顾右盼,指着学生们前往的方向问:“我们要去的地方在那里?”
恩。傅遇风点点头,笑着耸了耸肩:“在学校的时候,琴房总是不够用……乐器这种东西,一天不练都会手生,每天一定要空出一段时间来练习演奏,无论是管弦乐器还是打击乐器,抑或教育系和作曲系都一样。琴房和这所大学一样历史悠久,建立时也不会想到这座大学之后会扩大规模,到现在房间总是很难抢。”
就是那栋建筑,傅遇风在经过的时候指给她看。那是一栋哥特式的尖顶楼,四层,每一个房间的灯都亮着。不少房间都紧紧地关着窗户,放上弱音器之后一丝一毫乐声都透露不出。也有疏忽大意的放了关紧窗子,零星悠悠的乐声就都顺着风飘了出来,有古老音乐家们的伟大作品,也有灵气四溢的即兴华彩。弹一段停一段的大抵是作曲系的学生们皱着眉想着调子,又或者面对生疏晦涩的曲谱弹得磕磕绊绊……
许多乐音混合在一起,在遥远的夜色中杂糅成轻柔模糊的颤音,被风吹得很远。纪千羽走过去后回头看了那栋琴房一眼,偏过头看向傅遇风。傅遇风接收到她的视线,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来得早的话,我比较喜欢三楼的一间琴房,里面的钢琴音比较准,不过很难抢。我有时候也会抢不到,只能另找地方。”
“如果那天没抢到位置又没有下雨的话,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就会到另一个露天场地去练琴,那样还可以合奏,而且更随意些。久而久之学校也默认了这种行为,天气好时还会提供一些不易随身携带的乐器放到那里供学生使用,久而久之,差不多也成了这个学校的特色和传统。”
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着夜月,湖边的绿茵草地上坐满了人。没抢到琴房位置的人显然不少,加上一些驻足围观的人,里外围了两三圈。他们挤到最前面,携带了乐器与占到了公共乐器的人都已经准备就位,钢琴显然是公用的那种,坐在钢琴前面的人正左顾右盼,看到傅遇风时眼神一亮,在他们走进时站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
“我念书时的学弟,硕士毕业那年他刚本科入学,现在也要硕士毕业了。拜托他今晚占了一下这里的位置。”傅遇风向纪千羽解释,拉着她坐在了琴凳上。小学弟兴奋地说了好一串,傅遇风向他表示了感谢后,他便高兴地退到一边。纪千羽有些发怔坐着,傅遇风带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碰上了琴键。
“我还欠你一场双钢琴演奏,那个时候来得太过遗憾,所以一直记着。”他温柔地说,“虽然时隔的有点久,不过……还有兴趣合奏一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