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清淡的月光隐约而遥远。泛着浅灰夜色的银白细沙滩绵延无边,纪千羽光裸着足面,一个人无声向前。
泛起细碎浪潮的海面仿若陷入了一场静谧的沉眠,海风吹拂过她的发尾,在海面上吹开粼粼发亮的细碎光点。远方传来若有若无空灵的乐声,引人向前的声调像是传说里人鱼拖着长长的半身尾对月相和。离得更近些才觉出个中区别,这声音不是模糊的歌,是她更加熟悉的,黑白琴键按动时泠泠的声响。
清冷温柔,忽近忽远。
她睁着眼睛看向未知的远方,孤注一掷地向前走,而后被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冰冷的海水淹没。
意识在粘稠的窒息中逐渐消散的时候,她猛地睁开了眼。
阳光从雕着繁复花纹的落地窗外灿烂地大片大片照进来,在她的床上铺开淡金色的光芒,她平躺在床上,视线正对着天花板上层层叠叠垂落下来的欧式吊灯,在日光下泛出隐约的亮色,显得很柔和。
纪千羽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无声地松了口气,慢慢抬起手臂,盖住生出一层细密冷汗的额头。
她又做梦了。
最近梦来得频繁密切,又不真切,醒来的一瞬间就忘了到底梦见过什么。但那种感觉还忠诚地留在心底,无论是压抑、挣扎还是眼底的湿意,她都一一记着,唯恐时间的流逝将一切都留在原地,未几时分,此情此景再也回忆不起。
一切都在永不停止向前的时光里渐渐成为过去,但有些事情,永远也不应该被人忘记。
然而一场梦毕竟就像是一场看不见敌人的战争,梦里千军万马过后带来的疲惫,全都由醒后的自己生受着。熟悉的疲累遍布全身,纪千羽保持着遮住一半眼睛的姿势,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直到房门被人轻轻叩响,轻细的德语被人刻意放柔,从门缝里传了进来。
“狄安娜小姐?您起了吗?”
“嗯。”纪千羽坐起身,漫不经心地垂着眼,将头发扎起来。
“起了,进来吧。”
得到她的首肯之后,房间门被轻轻推开,两个女仆打扮的人走进来,一个替她拉开纱制的半透明蕾丝窗帘,另一个为她捧来衣物,垂着手站立在一边,在她换好衣服后悄无声息地将睡衣收走,而后朝她鞠了个躬,将她换下的睡衣仔细收好,片刻后直接拿去清洗。
她换好衣服,半闭着眼睛慢吞吞地走进房间里的盥洗室,洗脸刷牙洁面护肤。一身清爽地走出来时,被子已经被人叠好,床单平整得找不出一丝褶皱,地面也已经被仔细地清扫过,方才拉窗帘的女仆也朝她鞠了个躬,而后两人一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纪千羽目送她们离开,坐到化妆镜前看了一会儿。镜中的美人轮廓深邃,蓝眼睛像是一片海,沉静地回望着她,良久没有和她开口说一句话。她垂下眸,拿起一边的日历,用眉笔在上面画了个圈。
第六天。
这是她回到奥地利,回到温斯特家族的第六天。
看起来又是一个平凡又普通的早晨,和已经过去的五天以及更早的二十年没什么太大区别。纪千羽拉开房间门走了出去,沿着铺红地毯的长走廊慢慢前行,经过一路鞠躬与问好声下了楼,在离地面还有三两级楼梯时抬起头,透过高高的落地窗向外面看了一眼。
虽然进入一月之后天气越发寒冷,外面却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刚下过一场小雪,庭院里绿色的松树上罩了层细细的绒白,好几个人正扫着地上的积雪,露出庭院里古朴气派的青石地面。几辆劳斯莱斯开进来,停在五层高独栋别墅旁边的车库,几个人从车上下来,打头的一位纪千羽太过熟悉,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来。
她垂着眸,不紧不慢地从楼梯上下来,正赶上路加推开房子的大门,卷进来一点细微的凉意。女仆将他的厚大衣挂在衣帽架上,他穿着正装衬衫马甲走进来,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了带着点邪气的笑意,看起来骤然成熟不少。他微皱着眉扯掉脖子上的领结,在长餐桌旁左侧的第一个位置上坐下。
纪千羽走过去,利亚站在一旁,朝她露出个笑容算作招呼,上前一步,为她拉开了长餐桌右侧的第一把椅子。她在餐桌前坐下,权当没看见餐桌上的另一对mǔ_zǐ 正都盯着她看,拿起刀叉,专心致志地切起了自己的培根煎蛋吐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