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殿一如往昔,甚至连皇帝平静如水。
钱熏进去时傅流年正埋头在一堆奏折中。
御案上的折子足有二、三十本,他看的很仔细,偶尔用手中朱笔批注几下,看完一本放到左边继续翻开下一本,以至于钱熏进来很久他都未曾抬头。
这便是大夏如今的帝皇。
这个帝国交到傅流年手里本已千疮百孔。
连年战争,国库虚空,朝堂各种势力纠葛,国家财富大半掌握在几大氏族门阀手中,而他用非常手段得到皇位直接导致皇家核心力量单薄,十年来,钱熏看着他从一个柔弱皇子成长为如今军政集权说一不二的帝皇,也看着这个国家走向昌盛丰。
十年来,他广纳贤才,善听谏言,不嗜杀、不软弱,杀伐果决,将一个千疮百孔的帝国带入盛世,百姓安乐、夜不闭户,边界稳定、开埠通商,四海诚服、万国来朝,而他本人的私生活却相当简单,虽后宫三千,却绝不骄yín 奢侈,更多的时候,钱熏觉得他更像个苦行僧,清心寡欲、无喜无悲、无慎无痴。
想到此,呆立半响的钱熏忽然就叹了口气,于是埋头批奏折的人抬头看了过来,那双紫眸在烛火下是一片浓郁的黑,静若寒潭。
一时间,钱熏不知说什么,愣在哪里,两人便这般互相对视,良久,灯花爆裂,啵一声轻响,钱熏猛然回神,弯腰,欲行礼:“陛下。。。”
“师傅,无需多礼。”
钱熏一愣,很多年未曾听他这般唤自己了!果然,来者不善,他索性装傻:“陛下,深夜召见臣不知有何急事?”
傅流年轻轻挑眉:“你说呢?”
。。。。。。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然后,钱熏深吸口气,叹道:“这样不好吗?”
傅流年淡淡反问:“这样好吗?”
钱熏笑着指了指门口:“江山如画,社稷昌盛,臣以为,极好。”
傅流年放下笔身子靠进椅背,慵懒淡然,似乎准备静静听他胡说八道。
钱熏则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子好好教育教育你丫!
输人不输阵,砍头也牛叉些,他负手而立俨然长者之姿。
“自古,为皇为帝者最忌多情,多情则自盲,行事偏颇、有失公允;多情则软弱,无法杀伐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多情难免昏庸,任用佞臣、专宠奸妃,后患无穷,古来亡国之君,大多多情昏庸。”
傅流年似笑非笑:“师傅的意思。。。”
“陛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本是极好的。”
静默。
傅流年低笑:“朕明白了,师傅的意思是帝皇就该孤家寡人?”
“呃。。。算是吧。”
“这样啊,那么,朕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师傅。”
“陛下。。。”
傅流年轻勾唇角,眸内满是讥讽:“朕与师傅几十载师生情谊,师傅难道不该杀?”
“这怎会一样,臣的意思是说。。。”
“多情则心乱,心乱则不公,不公则失民心,民心散则社稷亡,自古帝皇身边多佞臣、奸妃,祸乱后宫祸乱朝堂。”
钱熏擦擦冷汗,吐出口气:“陛下英明。”
“今晚听了师傅一席话,朕忽然觉得以前做的还不够,该再绝情些,师傅与朕亦师亦友亦臣,师傅在,难保有一天朕会顾念旧情做出些有失公允之事,如此,朕不该砍你的头?”
钱熏大惊失色,噗通跪倒,大呼:“陛下饶命。”
傅流年微微垂眸,极轻柔、极温柔问道:“师傅你,是否想到要与朕说些什么了?”
。。。。。。
“。。。陛下。。。陛下,当年。。。臣。。。当年臣是没办法。。。那事,太皇太后也是知道。。。”
“乖孙。”
太皇太后的声音突然响起,然后是拐杖敲地的声音,钱熏惊讶回头,见却太皇太后一脸讨好的表情,拄着拐杖颤悠悠走了进来。
钱熏松了口气,心想,老子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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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流年一直靠着椅背慵懒坐着,太皇太后进来也未曾起身,仿似在看一场戏,太皇太后有些尴尬,不过,她经历多了脸皮也就锻炼厚实了,呵呵笑几声自顾自找个椅子坐下,然后开始讲,巴拉巴拉巴拉巴拉。。。期间,钱熏不时插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