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的字字句句,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萧恹看着她,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眼神复杂。
宁溪继续道:
“更何况,若是收留他们,五十多万的人口,不是五十个,谁给他们房子住?谁给他们吃的?谁给他们一份工作?又有谁,能去教化他们?这次这一战,我们安国死了那么的士兵,那么多的同胞,我们今年雪灾,那么多人流离失所,你们……”
宁溪话还没说完,只觉眼皮一沉,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萧恹,突然就释怀了。
他的眼里没有震惊、没有质疑,没有责怪。
他的眼神很深,深到她这个娘亲都看不清,可莫名的,她能从他深邃的眼睛里看出一丝丝的认同和敬重。
明明两人之前没见过面,可是现在,宁溪莫名的觉得刚刚他应该想说的不是降者不杀,而是降者亦杀。
她不知道这个时代会不会认同她的观点,观念,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但是她刚刚在开口的那一刹那,她便决定了,这个恶人,她来当!
如果她的儿子跟她是一样的想法,那她更不会让他背上这样的污点。
母亲保护孩子,是本能。
这一刻,宁溪觉得哪怕她被天下人唾弃,遗臭万年,亦是值得。
“师父……”
“阿娘……”
林昭月和宁一大喊道。
林昭月原本以为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此刻,看到宁溪软倒在她怀里,口中不断吐出黑血,脑袋有片刻的空白。
“师父……”
她嘴唇颤抖着,手脚不自觉发软,短暂的耳鸣。
正在这时,一只宽厚的大掌落在她的头顶上,宁一笨拙的安慰着她:
“昭昭,你可以的。”
他学着宁溪叫她昭昭。
“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林昭月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道:
“师父现在需要排毒血,立刻带她回去。”
宁一抱起宁溪就朝宁溪在北阳关住的云苑走去,林昭月看着朝自己这边走来的风眠,道:
“风眠,去马车上取我的医药过来。”
林昭月和宁一带着宁溪去云苑,压根就没再看萧恹一眼。
萧恹眼神微黯,看着宁一怀里的宁溪,又漠然的收回视线。
沈言舟杀到萧恹身边,道:
“你去看宁姨,这里交给我。”
萧恹只是顿了一下,没应,只对着旁边的风信道:
“让涂大夫也带着林国公过去。”
说完,他抽出腰间软剑,喊道:
“杀!”
随着萧恹的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军团迅速朝着北厥士兵猛扑过来,气势如虹。
而他,则翻身下马,与众将士一起杀敌……
沈言舟:……
要是宁姨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可别后悔。
莫名的,沈言舟就想起了那天林昭月刚到北阳关时,当时他们急着商讨作战计划,宁姨离开城墙时,林昭月说了一句师父,他很安全。
当时他看到宁姨顿了一下,明明很关心,却假装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三皇子此刻的表情跟当时的宁姨十分神似。
果然不愧是mǔ_zǐ !
沈言舟啧了声,没再说什么,提刀也加入了阵营中。
单宇王挥舞着手中的令旗,大喊道:
“北厥的战士们!你们听到了吗?安国赶尽杀绝,就连一条活路也不留给我们,你们还在犹豫着什么,拿起你们手中的战刀,跟他们拼了!”
“杀!杀!杀!”
北厥士兵知道别无他法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如猛虎苏醒般冲向安国军团。
顿时,整个北阳关战场上,彻底爆发出自打仗以来,最为惨烈,最为凶悍的一场鏖战。
杀戮声、哀嚎声响彻整个北阳关,鲜血染红大地,天地一片红……
……
风信骑马到一辆马车旁,那马车旁边站着一个蓝衣少年。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在北阳关“消失”的青川。
他的旁边还站着他五个爱宠,除了那穿着婴儿衣服的巨蛤蟆,其他的爱宠上都戴着一个粉红的蝶形饰品。
倒是比之前可爱了许多。
风信看着他,视线追随着林昭月的视线,道:
“知道姑娘他们要带着宁……宁姨去哪吗?”
风信找不到称呼,便跟着沈言舟一样叫。
青川瞥了一眼,道:
“他们去云苑。”
风信点头,道:
“你带路,我叫人护送你们过去。”
青川没再说什么,骑上马车驾驭座,朝着云苑驾驭而去。
而马车里的林国公,此刻正坐在马车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的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英气,只剩下一双空洞疲惫的眼睛,头发几乎全白了。
他身躯之上伤痕累累,新伤旧痕交织,部分伤口仍在渗血,有的已然化脓。
涂大夫就坐他旁边,扶着他的身体。
看到一个英雄遭此劫难,他心中亦是愤怒的。
该死的前朝人!
该死的北厥蛮子!
刚刚涂大夫紧急之下,确认他身上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后,大概处理了一下,只是他身上的蛊毒实在厉害,他还没有解出来。
到了云苑,林昭月快速的检查宁溪的身子,除了手臂,她的身上还有其他地方也受了伤,背部一道长长的刀痕,还没结痂,裹着一层白纱布。
林昭月看到那刀痕时,愣了一下,她都不知道师父是什么时候受的伤的。
“姑娘,医药箱拿过来了。”
风眠提着医药箱进来。
林昭月抬手接过。
再确认没有其他致命的伤口后,便开始拔宁溪手臂上的骨箭,
她握着骨箭的箭尾,一点一点的拔出来……
排毒、处理伤口、缝针、配药……
……
等她处理好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她出来时,天已经暗了。
宁一没在门口,而萧恹正拿着一块绸布拭剑,听到动静,抬头朝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