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当空,已是午时。
安众城北门城头人影幢幢,行字营将士尚未清理砸落在城头的石弹,工部的工匠们在修复着被砸坏的垛墙和床弩。
一道残破的垛口前,波才、夏行和彭辉并肩而立,正俯瞰着城门外那段已经被填平的护城河,尽皆眉头紧蹙,面有忧色。
昨夜,汉军用抛石车对城头进行了三次猛轰,并趁机填平了城外的护城河,而守军却无力阻止。
汉军每波攻击都迅捷而猛烈,防不胜防,城头虽有射程更远的床弩,但隔着沉沉夜色用床弩去射城外的抛石车哪有在城外用抛石车轰击城头容易命中?
虽然三波攻击之后,天便亮了,城外的汉军再无反应,可是,他们都清楚:汉军是在等天黑,只待天一黑,必然又是连番猛攻!
良久,波才一声轻叹,“三日啊!皇甫嵩如此打法,安众城如何能支撑三日?”
夏行、彭辉强自一振精神,异口同声,“大帅说三日便是三日……”
城头上的三人心情沉重,城外营寨里的皇甫嵩同样忧心忡忡。
李汗青跑了,以那厮的行事风格,若不是有了主意,绝对不会丢下城中的贼众和百姓突围!
可是,那厮到底又想到了怎样疯狂的主意呢?
召集兵马与我军决战?
还是各个击破,去攻育阳傅燮部或者顺阳朱儁、耿鄙……
中军大帐里,皇甫嵩独坐帅案后皱眉沉思,想到此处却又摇了摇头。
黄巾军拢共不过两万人马,而且肯定还有数千人马在汉中,李汗青又怎么会蠢到拿南阳这万余人马来决战?
至于各个击破吗?
育阳傅燮部有万余人马,又有育阳城防之固,又岂是好攻的!
顺阳朱儁、耿鄙两人麾下更有经近三万人马,而张温所部不禁有万余步骑,还有荆州水师助战……
即便那厮真有办法攻破其中一部,我军也能抢在他前面拿下安众城!
可是,不知为何,不安的情绪依旧在他心底萦绕,挥之不去。
帐下还坐着几个将佐,见皇甫嵩皱眉苦思久久无语,荀攸稍一犹豫,当先开口,“大人是担心李汗青此次突围别有所图?”
听他这么一问,皇甫嵩回过神来,“文达,以你之见,李汗青突围之后可能会去何处?”
荀攸稍一沉吟,“两军交战,突围无外乎两个意图:其一便是逃命;其二则是求援。不过,从李汗青过往的行事来看,他此次突围应该是属于后者。”
说着,他顿了顿,“依下官推测,他突围之后定然会去宛城,眼下唯有宛城与西鄂的贼寇可以成为他的援军……”
皇甫嵩自然能想到这些,便轻轻地打断了他,“他去宛城找来援军之后又会如何行事呢?”
荀攸又稍稍一沉吟,神色凝重了起来,“眼下我军数倍于敌,而且步步为营,李汗青想要各个击破很难,想要与我军决战更无胜算,所以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围魏救赵!”
皇甫嵩自然知道何为围魏救赵,不禁也是一惊,“去偷袭我军辎重补给……”
但说着,他却又摇了摇头,“不会!我军粮草充足,又有楼船军调运,此计短时间内很难奏效。”
荀攸神色凝重地接过了话头,“京师!”
短短两个字却似一道晴天霹雳,直惊得帐中皇甫嵩和帐下其他几个将官尽皆神色巨变!
一个同样身着文官袍服的老者勉强一笑,“不会吧?荀侍郎,若依你所言,李汗青能调用的只有宛城和西鄂之贼寇,至多一万人马,以一万人马去攻京师……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是啊!”
张杨也点了点头,“京师外有险关,内有禁军精锐……”
皇甫嵩却神色凝重地打断了张杨,“李汗青行事素来疯狂,做出这等事也并非没有可能!”
说罢,他一扫帐下众将佐,“若不幸被文达言中,我军必将进退两难,不知诸位有何……”
“报……”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一个军士匆匆冲入了帐中,单膝一跪,“大人,斥候刚刚来报:李汗青所部先前在涅水上游出现过,应是钻进了卧龙岗。”
皇甫嵩听罢,一扫帐下众将佐,神色凝重,“只怕文达所料不差啊!”
众将佐面面相觑,稍一犹豫,公孙瓒打破了沉默,“大人,即便李汗青真去了宛城,也不能确定他一定就会挥师北上!”
“对对对……”
此言一出,不少将佐连忙附和,“大人勿忧,挥师北上就是死路一条,李汗青也当知道其中厉害,定然不会自取灭亡!”
在他们看来,李汗青挥师北上的可能并不大,而眼前的安众城却已唾手可得。
一旦攻破安众城,那可就是斩首十余万黄巾贼寇的大功啊!
皇甫嵩也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但还是有些犹豫。
猜测终归只是猜测,他乃一军之帅,岂能因为一个尚未被证实的猜测便轻易地做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