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个尝尝就行,用不着这么多,你自己留着吃吧。”大妈忙阻止道。
“我昨天吃了好几个,这麻酱蛋偶尔吃一两个还行,多吃也就那样了。你们吃吧,我不怎么想吃了。“姬羽坚持把鸡蛋分给了大家。
“奶奶,我要吃蛋蛋!”小虎子急的用小手拍桌子。
“好好!别急,奶奶给你剥皮啊。”大妈顾不得推辞了。
“呀!这麻酱鸡蛋好香啊,比京城街面煮的茶叶蛋香多了,真好吃。”燕子手快,先剥好了一个咬了一小口,连连赞叹,眼都瞪大了一圈。
“还真是,这味道太香了,不但有炒芝麻的香味,还有茴香、肉桂香,还有好几种香味儿我说不上来了,呀,这蛋黄这么软,这么多油,比咸鸭蛋黄都好吃,妈,您尝尝,以前吃过这么好吃的咸鸡蛋吗?”玉洁吃了一口惊呼起来。
韩大妈先给孙子剥好一个掰成几块儿以方便孩子用小手抓着吃,然后将最后一小块放在嘴里品道:“按理说这就是腌的咸鸡蛋,可蛋黄流油蛋白却不怎么咸,我活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吃这么香的腌鸡蛋,听名字是麻酱蛋,那就是用芝麻酱腌的鸡蛋了,怪不得有芝麻香味,里面还加了十三香了,肯定有秘制配方,一起乱煮味道没这么醇,这味道,上酒席都能成主菜,京城这边没人能做出这么好的味道,小羽,你妈好手艺。”
姬羽笑道:“承蒙大家夸赞,大家吃得好,赶明儿个我家去让我妈多做些带来,其实我妈做的麻酱蛋还不算最好,我表姐做的麻酱蛋那才叫地道呢,我妈也得甘拜下风,我五年没吃过表姐做的麻酱蛋了,想想就流口水。”
“哎呀,比这个茶叶蛋还好,那得多老好啊?火车站那边有卖茶叶蛋的摊位,菜市场有卖咸鸡蛋、咸鸭蛋的,跟这个都就没法比,那茶叶蛋就是酱油汤里放五香面和老茶叶,鸡蛋煮熟了往汤里一泡,还没入味儿就往外卖,我有时候过了中饭点儿也吃过,就面上有些咸淡味儿,里面还白是白黄是黄的,哪有你家阿姨做的这个香味儿都进蛋黄里了,还不怎么咸,姬羽大哥,要不你回家跟阿姨学学这麻酱蛋是怎么做的,学会了咱们合伙卖麻酱蛋得了,准能挣大钱。”
“嗯!好像很有道理哈?”崔云燕玩笑之语,姬羽意有所动:还真是,反正临时也想不出在京城能干点儿啥,难道真当出租司机去?京城这么复杂的里弄胡同自己肯定会转迷糊喽,自己这二把刀修车技术开维修铺就省了吧,修电机还行,不过那是慢功夫,没几年底蕴打不开局面,就五香麻酱鸡蛋了,先试试水再说,发大财不易,但绝不会亏掉腚,有个事儿做心里也省的没着没落。
左玉洁疑虑重重:“恐怕不那么简单,先说咱们上哪儿搞鸡蛋票去,个体农贸市场倒是有不要票的鸡蛋,可那价格谁吃得起?再说腌好了鸡蛋指着咱们能卖多少?一天一百个、二百个该是不少了,可又能赚多少钱?街面小摊上茶叶蛋一个好像卖1毛5,咱不能卖的太贵,开始说不定只能平价,要票的鸡蛋8毛一斤,市场高价鸡蛋1块钱一斤,咱就算要票的鸡蛋吧,8个左右一斤,一个1毛钱,配置的芝麻酱香料不知多少钱,估计成本不会低,一个即使摊2分钱,煮鸡蛋要水要煤,鸡蛋运回家不可能不破,有损耗,再算1分钱,一个麻酱蛋制作费就是1毛3,只剩下2分钱的毛利,一天就算卖二百个麻酱鸡蛋,也就能赚4块钱毛利,一个月忙忙活活一天不落才挣120块钱,这个事儿光靠姬羽一个人肯定不行,俩人做就没多大意思了,姬羽开车的话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个月轻轻松松也比这个挣得多,这是最理想的算法,不信燕子你明天问问那些摆茶叶蛋摊儿的一天能卖多少?要是能卖50个我就算他本事不小,要是买高价鸡蛋肯定赔本儿。”
崔云燕当时就泄气了:“50个鸡蛋得满满当当一大盆,我在报刊亭观察过,那些卖茶叶蛋的一天卖不了半盆鸡蛋,还同时卖卤豆腐、炸花生米啥的小吃。这活要是有鸡蛋票,玉洁姐干干还成,在我报刊亭边上支个摊儿应该比糊纸盒挣得多,姬羽大哥的话,嗯?姐你刚才说啥?姬羽大哥开车,开什么车?”
“姬羽有机动车驾驶证,大汽车、小汽车都能开的那种证,真了不起,以后工作根本不用发愁。”
“真的啊?”崔云燕两眼冒星星:“姬羽大哥,你快把驾驶证拿出来让我瞻仰瞻仰,我还从没见过呢。”
“诺,这就是,没啥了不起,你到驾校学一个月也能考下来。”姬羽把驾照拿出来递给崔云燕。
“你说的轻巧,真要是那样返城知青就用不着长年在家待业了,都当司机挣大钱,考一个驾照报名费就得三千,谁能拿得起?”左玉洁深深叹了口气。
崔云燕看了好一会儿,恋恋不舍的把驾照还给姬羽:“就是,拿得起三千块钱的人家也用不着干这么危险的工作,直接走后门当干部多合适。单位的司机都是公家报销考驾照,个人考驾照的还真没听说过。”
吃完晚饭,姬羽在堂屋跟大妈一家人糊了3个小时糕点盒,算算自己的劳动成果,一晚上创收9分钱,平均一个小时挣3分钱,看看身边的玉洁姐挺着大肚子手脚麻利的叠盒子,大妈带着老花镜往盒子上刷浆糊,崔云燕小心仔细的往纸盒上贴花纸,一晚上做了130个糕点盒只能挣6毛钱,不禁一阵心酸,暗自下决心一定把麻酱鸡蛋这个项目做成,帮助这善良的一家人摆脱贫困。
左玉洁的一通算账,像一瓢水把崔云燕做麻酱蛋的火苗给浇灭了,对姬羽却像一瓢油把火苗变成了烈火。
夜深时,姬羽回到耳屋拿起纸笔在旧桌子上做起了策划书,按左玉洁的核算一颗麻酱蛋还能有2分钱的毛利,让姬羽看到了这生意里的商机,因为左玉洁的核算是基于一枚原鸡蛋的购价按1毛钱算的,姬羽却知道他老家华龙的鸡蛋价格要低得多,山里的鸡蛋只有5分钱一枚,县城的鸡蛋贵一点儿也只是6分钱一枚,那么就按6分钱一枚,就比左玉洁的计算结果多了4分钱的毛利,而且腌制麻酱蛋的腌料不会比茶叶蛋的腌料贵,因为茶叶蛋的腌料是酱油加茶叶加五香调料,而麻酱蛋的腌料是扎芝麻香油后油渣加盐加五香调料,芝麻油渣在农村的用途是当肥料,肯定不值钱,所以一枚麻酱蛋的毛利绝对不低于7分钱,左玉洁的核算是每天销售200枚鸡蛋,把崔云燕给吓住了,认为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姬羽心里笑了,200枚?开玩笑了,他打定主意既然要搞就搞出规模来,当然,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长远目标要靠一个个短期目标去实现,先制定个小目标,第一个月就从一天100枚鸡蛋开始好了,一天挣7元钱,这就比开出租车挣得多。
那么第一步要做什么呢?
当然是生产麻酱蛋的工艺了,老妈的麻酱蛋制作方法他早就会,不过既然要做就做得最好,整整五年没见到许琳表姐了,姬羽决定立即返回刚刚离别的家乡华龙,找表姐拜师学艺去,让表姐助自己一臂之力。
想到就做雷厉风行,是姬羽上大学后养成的习惯,第二天早饭时他跟大妈一家说要出去几天,吃过饭就出发了,在火车站的商店,买了些高级点心、烟酒糖果,把旅行箱装满,去售票处买了火车票,中午11点到了华龙县。
姬羽知道表姐的夫家离县城不远,就在县城西边的陆庄村,可五年来他却一次没去看望过表姐,主要是他不愿意打扰表姐的平静生活,另一个原因却是姬羽心虚,虽说是许琳主动掐断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但是追根溯源责任还是在他这里,如果当初他没考上大学,还是山村农民,表姐就不会主动离开自己,他和苏蕊的幸福,是建立在许琳所做的牺牲之上,这让他在潜意识里存在着对许琳的深深愧疚,让他始终无颜面对表姐。
但谁料想命运却如此捉弄人,正可谓成也萧何败萧何,如果当初许琳能够老老实实在家等着他订婚,他就不可能跟苏蕊恋爱,就业之后就不会为了急匆匆办调动跟特种泵厂领导愤然翻脸,以至于失去公职和大学毕业生资格,说不得现在就是特种泵厂的技术骨干,许琳至少也能安排在沈大龙的电机维修部成为正式职工,工资不但稳定,拿的还低不了,俩人婚后一定会甜蜜幸福。
现在可好,许琳的嫁人,不但没能成就姬羽的事业和爱情,反而最终断送了他的事业和爱情,他现在就是要让表姐知道,她当年做得事是多么的傻,他要告诉表姐依靠别人的牺牲,即使暂时拥有了幸福也可能很快失去,真正的幸福要靠自己的努力获得,而不是靠别人的施舍获得。
姬羽现在越来越不能谅解表姐的愚蠢,每到夜深人静时,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回想往事时,就生气表姐的自作聪明,更让人心里不忿的是,即使是现在,傻表姐肯定还沉迷在自我牺牲,成就心爱表弟的伟大幻想里。
这也太特么的可笑了,姬羽现在心里已然没了对表姐的愧疚,也没对表姐产生怨念,毕竟表姐的初心还是为了他好,虽说事与愿违,但事已至此并不是表姐所能掌握的,现在他倒是能从容面对表姐了。
姬羽叫了个人力三轮在午饭前到了陆庄子村,跟路边的村民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表姐家,从外面看这座房院还不赖,两栋砖石结构的足五间大瓦房,被同样是砖石结构的围墙圈在前后两进的院子里,大门盖了门楼,门楣上挂了个“光荣功臣”的牌匾。
姬羽笑了,这年月一般年轻人参军后,家里大门都会被乡里赠挂“光荣军属”或“光荣之家”的牌匾,“光荣功臣”还是头回见,看来这位未见过面的表姐夫应该在这几年的自卫反击战中立功了,可以肯定没牺牲,牺牲了就会挂“光荣烈属”的牌匾,没牺牲还立了功,表姐这官太太已经是稳稳的了,但愿别已经随军走了,那样的话可就要白来一趟。
听了听院子里有动静,依稀是表姐的声音,姬羽使劲儿拍了两下门,故意哑着声音高声道:“有吃的吗?赏口吃的吧!”
“天哪!表弟?小羽?是你吗小羽?你等着啊,我这就给你开门。”里面的女人声音很是急促。
姬羽一阵感动,他都故意的改变了声音,五年了,表姐没见到人只是听一声就知道是自己来了,这不是心有灵犀又是什么?
里面门闩嘎登一声,大门就打开了,一个身穿连襟碎花棉袄的女子,刚打了个照面就把姬羽一把搂在怀里:“表弟,小羽,小羽,我的好小羽,你怎么才来看姐啊,差半个月就整五年了,姐一直在等我的小羽来,好表弟,你还好吗?让姐看看,仔细看看你变啥样了。”
许琳略略推开姬羽,仔细端详:“嗯,少了好些孩子气,有男子汉的气质了,不过还是有些瘦,在渤海生活是不是不习惯,吃不惯那边的饭?听说那边一天三顿都是煎饼卷大葱,可废牙了,你吃不惯不会自己做饭啊。”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泪珠成串的流淌下来。
姬羽的泪水也不争气的打湿了脸颊,抹了下眼睛能看的清楚些:“姐,你咋这老相啊?都有白头发了,你才24啊,说42都有人信,别说才生俩孩子,人家同龄人生四个的也比你显得年轻,这哪儿有半点儿官太太的摸样,整个一农村大嫂,你这几年是咋过的啊?在陆家受大委屈了,他陆源把你当牲口使啊,他现在在哪儿驻扎,我找他算账去。”
“傻弟弟,想算账好办,他就在屋里呢,进屋吧,看看你姐夫,我这样都是因为他,你就该打他一顿给我出出气。”
“啊!我姐夫在家?靠,我这嘴,声音恁大,姐夫肯定听见了,咱俩这样他会不会生气啊。”姬羽进院子时就有些忐忑不安,这年头破坏军婚可是大罪,军官探家是可以带枪的,要是醋吃多了,火上来给自己一枪可就毁了。
“陆源,陆源!家里来客(qie三声)了,贵客,认得是谁不?”许琳掀开正屋棉门帘,把姬羽让进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