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男生四个面色不虞,只有相貌最长的男生迎上来笑道:“姬羽是吧?门上和三号床上铺都有你的名字,明天就要举行开学仪式,你这是卡准了时间点儿来的啊,我们最早的前天就来了,你来了,咱们室人就全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马平顺,东北吉林长春那嘎达的,今年32,比他们4个都大,这么看比你也大,当之无愧是405室的老大哥,快进来吧,来,把铺盖给我,我帮你铺上,你快去洗漱室洗把脸洗洗手,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回来再唠嗑。”
其他几位同学脸上略有松动,人来都来了,年级指导员给分的房间,心中再犯堵,也没不让人进住的道理,只好强撑笑意往屋里让。
姬羽暗自松了口气,感激东北老大哥的义气,见老大哥要接下自己的铺盖,忙推阻道:“大哥你好,铺床不急,吃完饭回来再拾掇,耽误不了晚上睡觉,我还是先去洗把脸跟大家去食堂吧,到开饭点儿了,别耽误大家吃饭。”
一位皮夹克中等个细白脸男生道:“那也行,你在我上铺,我叫郑泉,那张靠窗的床是我们俩人的,你先把行李放你上铺吧,屋里狭窄,放地下影响大家走路。”皮夹克说的是普通话,但发音有些怪,应该是南方人。
姬羽有些抱歉地说:“别了,我还是先把铺盖卷放门口吧,不瞒几位说,我农村来的,身上和铺盖里小动物不少,放床上我怕小东西掉下来跑到你床上,先放门口,等吃完晚饭,我去外面找商店买瓶敌敌畏,往铺盖上和衣服上喷喷,杀绝了小动物再铺铺盖吧。”
“啊!你,你身上有虱子、跳蚤?这,这怎么行,入住须知里明写着不许将这些东西带进宿舍,你怎么这样就进宿舍了?出去,快出去呀,铺盖放在门口外也不行,谁能保证牠们不会跑进屋子里?老大哥,我可先说明啊,要是咱们宿舍有了虱子跳蚤,我可是要到学院领导那里反映的,要不就把我调出405室,要不就别让姬羽住进来。”皮夹克急头白脸的说。
姬羽比皮夹克更紧张,忙退到门外说:“好好!我不进屋,郑泉同学、马大哥,你们先别跟学校反映,我也是刚刚看到学校的这个规定,你们容我拾掇拾掇,要是我不把身上和铺盖上的虱子跳蚤拾掇干净,就坚决不进405宿舍,到时候进屋前你们可以检查,这样中不中?”
屋子里另外三位有两个也是来自农村,虽然觉得姬羽穿的确实寒碜了些,但把人拒之门外就过分了,农村来的,谁身上没有几只跳蚤虱子?只不过大家不说罢了,大不了以后多洗澡勤洗衣服就是,这姬羽也是太实诚,进门先自报短处,平白让南方城市同学嫌弃,其中一位于心不忍:“你不进来,把行李放哪儿啊,总不能背着铺盖去吃饭吧?”
姬羽忙说:“没事儿,没事儿,我刚过来时,看到那边有个小黑屋,好像是放杂物的,我先把铺盖放那儿吧,吃完饭我就去商店买敌敌畏,喷到衣服铺盖上,三四个小时虱子跳蚤就死光了,不会影响晚上睡觉的。”
马平顺迟疑片刻点头:“那,那就这样吧,郑泉,农村来的同学不容易,大家山南海北凑一起就是缘分,既然姬羽说要打扫干净个人卫生再进屋,咱们就给他一次机会,先别跟管理员反映情况了。”
其他几个同学也点头应和,郑泉心里厌恶,可又不想惹起众怒,脸色不虞的说:“那行吧,只要别把那些恶心人的东西带进宿舍就行,再有就是我不跟他在一个床,想想上面睡着个虱子跳蚤窝,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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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平顺忙道:“我跟姬羽换床,我到你上铺,姬羽睡我这个铺,这下行了吧?”
一个宿舍四张上下组合床,住6个学生,其中靠窗户的两张床,每张床两个人,靠门口的两张床底铺睡一个人,上铺放六个人的箱子包裹,马平顺的床就是门口东侧的那张,相当是一张单人床,休息时上下铺没人影响,相对舒服一些,现在老大哥主动让出自己的床,可以说姿态挺高,郑泉如果再呲歪就是不给面子了,也就不情不愿的点头同意了。
气氛有些尴尬,姬羽赔笑道:“那我就谢谢几位同学的宽宏大量,吃饭时间到了,你们就不用等我,我得洗洗再去,且得等会儿呢。”
马平顺看看郑泉他们也没等的意思,就说:“那行吧,洗漱室就在东头,你洗完后就去食堂,别太晚了,过了饭点儿可就要饿肚子了。”
一众同学出了房间,郑泉走在最后,“呯!”一声,门狠狠带上了,门锁是暗锁,自然锁了个严严实实,按说姬羽也有把钥匙,就挂在床铺旁的钉子上,可没机会拿到手就被拦在了屋外,这下想进屋也进不去了。
姬羽看他们下了楼,就拿着铺盖去了洗漱间,洗漱间不小,靠两个山墙各有一个长长的水池,排列着六个水龙头。
姬羽从家里没带来洗漱用具,连块毛巾也没带来,全家只有一块擦脸毛巾,黑乎乎的,也没法带出来,他带出来家里人就没有毛巾用了,现在要洗脸,连块擦脸的布都没有,突然想起表姐在车站给的小包袱,那包袱皮就是表姐冬天戴的蓝头巾,用来擦脸洗澡再好不过,忙伸手往铺盖里面掏,掏出包袱的同时看到一个跳蚤从包袱皮上蹦到了地下,几下就窜出老远不见了。
姬羽苦笑道:“运气不小,山沟里的土跳蚤一下就混成了省城的洋跳蚤,这也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现在逃走够聪明,再过俩小时,老子就采取化学灭绝战术,想跑也跑不了了。”
解开包袱皮,姬羽看到里面果然是一件白衬衣,竟然还是的确良布料,太漂亮了,他长这么大几乎没穿过新衣服,更别说时髦滑爽的的确良新衣了,从里面能看出衣服不是缝纫机轧的,而是手工一针针缝制的。看着那极为匀称的细针脚,姬羽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幸福感满心窝。
许琳表姐家也不富裕,大表哥许波23岁了还没对象,小表妹许玟在读初中,加上父母和爷爷奶奶,7口之家就住在三间平房里,大表哥想结婚都没地儿住,房基地有,但没钱盖新房,谁家也不愿女儿过门受憋屈,所以姑父放出谁家想娶他大女儿,得拿500块彩礼的条件,虽然500块钱盖不起三间砖瓦房,但起三间土坯草房绝无问题,盖起土坯草房老的小的住,现在的砖瓦房就可以给大表哥做结婚新房了。
500元钱,对姬羽家就是个天文数字,撂从前,姬家一家老小干20年也甭想能攒出来,现在不同了,只要他大学毕业当了干部,每个月就能开四五十块钱的工资,刨去日用生活,两年攒500元妥妥的,最晚六年后,他24岁就能把表姐娶回家,对于他和表姐,24岁结婚倒也不算太大,不过表哥许波可就29岁了,不知道姑父和表哥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姬羽有些不安,但也无奈,激动的心情就淡了,将白衬衣放在铺盖上,把头放在水龙头下,用冰凉的自来水噗噗隆隆连头带脸好一通搓洗,也没有香皂肥皂,就是水冲,能不能洗干净就那样了,最后用蓝头巾擦拭了一遍完事大吉。
一会儿去吃饭,吃完饭还要去找商店买敌敌畏,时间不会太短了,把铺盖卷放到放杂物的小黑屋估计没人拿,但新衬衣就难说了,这可是表姐一针一线亲手缝的,放在杂物间姬羽不放心,拿起衬衣准备叠好放到随身的书包里,就听到“啪嗒”一声,只见一个纸包从衬衣的上衣口袋滑出来掉在了地上。
姬羽忙捡起纸包打开一看,愣住了,里面竟然是两张10元票面的人民币,20元,差不多是自己家一年的收入,表姐就一声不响的放在衬衣口袋里送给自己了,姬羽的眼潮湿了。
他抹了把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看到包钱的纸上写有字,仔细看去,是表姐的笔迹:“羽弟,这是我这几年攒的嫁妆,提前给你了,弟弟可要在大学好好学习,保重身体啊,姐等你当了干部风光回来。”话短情长,姬羽心里发誓,一定上完大学,当上干部风风光光的把表姐娶回家。
收好钱,把衬衣放进书包,提着铺盖放进了小杂物间,心里嘀咕:但愿别让人当垃圾给扔了。掩好杂物间的门,背着书包下楼向食堂方向走去。
食堂在宿舍区西头,离二号宿舍楼隔着两栋楼,不少学生把打好的饭菜端回宿舍,老远能闻到饭香味。姬羽进了食堂大门,又一次被震撼到了,这食堂也太大了,比篮球场还大,摆放着几十张长条饭桌,熙熙攘攘的学生在桌子旁吃饭,卖饭的地方在最里面,一溜七八个窗口,里面有不少身穿白色衣服或围裙的男女服务员,一些学生在排着队依次买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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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羽走到近前看仔细,每个窗口都有个小黑板,上面写着菜品和价格,最贵的菜是鱼香肉丝2角钱一份,还有京熬白菜、肉末粉条、麻婆豆腐之类是1角钱一份,最便宜的是炖萝卜、炖白菜5分钱一份,主食细粮有馒头和大米饭,粗粮有玉米面窝头和机米饭,机米表面跟大米摸样差不多,是生长期短的杂交高产水稻,味道口感比大米可就差多了,跟高粱米有一比。
姬羽不爱吃机米饭,从书包拿出那个大搪瓷缸,排队到了窗口前,要了一份炖白菜,一大一小两个窝头,付出了五分菜票,三两粗饭票。
准备学其他人一样找个餐桌空位坐下来吃饭,想起自己还没筷子勺子呢,就端着缸子拿着窝头,走出食堂餐厅,来到体育场边,把饭菜放在条凳上,到路边杨树上折了两根树枝,做了双筷子,坐在条凳上,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窝头不如家里的好吃,估计是陈玉米的缘故,不过炖白菜可是太香了,里面竟然有六七块炼过油的猪板油油渣,有菜有汤咸淡适中满嘴混香,就这菜,在老家只有年节能解解馋,平常日子哪里能吃得到?亲戚们要是有结婚生子殡丧的大事摆席,都是父亲或大哥出席,作为老二是没资格参与的,现在好了,以后天天都有口福了。
三两窝头大半茶缸的白菜汤进了肚,姬羽意犹未尽,肚子应该还能吃俩窝头一份菜,不过定量一天一斤饭票,平均分配早晚各三两、中午四两,绝不能超,超量就意味着月底要断顿。
饭不够,水来凑,打饭时看见食堂外面北墙就是开水房,不少学生提着暖壶去打开水,姬羽没有暖壶,水杯也没有一个,就从家里带来一个白色搪瓷缸,还掉了好几块瓷,露出黑色的铁皮,缸子上还印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红字。这缸子是大队治保主任刘骏庆祝他考上大学的贺礼,治保主任早年当过志愿军,这搪瓷茶缸是他的心爱念物,当做贺礼比起其他人的礼物都贵重。
姬羽非常喜欢这个大号搪瓷缸,大哥有自己的水杯饭盒,搪瓷缸也就归了姬羽,这搪瓷缸容积超大,既能当饭盆又能当水杯,茶缸盖可以当碟子,要多方便有多方便。
到了水房,涮了涮搪瓷缸,接了一茶缸开水,天冷凉的快,姬羽喝了大半缸水,剩下的用手把茶缸洗干净收进了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