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光方才破晓,轩辕琅便背着行囊,牵马出了客栈马棚。
李莲花送他到路口,轩辕琅翻身上马,握着缰绳回头。
“外头风大,回去吧。”
李莲花不说话,只是抿唇微笑,朝他摆手。
马儿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热气在晨间散成雾。轩辕琅顺了顺马脖子,又看了李莲花一眼。
“李莲花,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李莲花笑着点头应他,“一路平安。”
轩辕琅挽了两圈缰绳,一夹马腹驱马离开。
长街上行人稀少,发尾高扬的少年纵马疾驰,踏碎过往繁华,迈入属于他的意气江湖。
李莲花在后头目送他走远,站了许久。
“怎么让他走了。”
笛飞声抱臂上前几步,同他说话。
李莲花这才回过头去看他,根本不知道这人何时来的。
“有件东西托他替我送。”
笛飞声冷毅的目光瞥过去,“你是觉得,经此一别即可能是永别。”
“所以才迟迟不归?”
李莲花回过身,裹紧那件狐裘大氅白了他一眼。
“哎,想多了不是?什么永别不永别的,这也太远了。”
“我只是觉得,人家以前好歹是个当官的,总不能刚把他从宫里拐出来,就带人下地刨坟吧。”
说着,迈步越过笛飞声,往客栈的方向走了回去。
笛飞声皱眉看他片刻,提步跟了回去。
五人队减员,再次回归四人队。
驾马驱车一路南下,短短三日时间,便抵达了清州平龙山下。
山脉绵延起伏,云遮雾罩间隐隐得见三龙聚首的山形,霞光映得草木繁盛,绿意盎然。
远远看过去,半点品不出传言中恶名远扬的凶山之相。
李莲花四人到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
马车在山下一家小镇落脚,地处偏远,少见往来客,统共也就一家客栈。
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
舟车劳顿三日,李莲花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褪去疲乏,这才下楼吃饭。
小镇上夜里寂静,外头隐隐能见几盏灯烛,四人围坐在一起点了一桌菜,客栈没有厨子,也没有小二,全靠老板一家四口打理。
菜都是家常菜,味道算不上多好,倒也不会有多差。李莲花少见的要了一壶热酒,给桌上三人挨个倒满。
李相夷抬手按住杯口,“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喝吗?”
李莲花反手去端他面前那杯,暼他一眼,“适当饮酒驱寒解乏,你懂不懂啊。”
李相夷无奈,便由着他了。
四个人里只有他懂点医,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抬起酒杯,“来三位,举个杯,就祝咱们……”
这一行的黑话他知道一点,但吉祥话还真没怎么听说过。
齐知源笑着补上后一句,“祝咱们开工大吉。”
四个瓷杯这才清脆的碰了一下。
一杯下去,辛辣刺得舌头发麻,顺着咽喉蔓延至胸腔,灼烧进胃里。
放下杯子,李莲花又倒了一杯酒,给边上的笛飞声也满上。
而后端起酒杯去碰了一下笛飞声的酒,“来老笛,咱俩走一个。”
笛飞声愣了一下,没动,只是盯着他看。
李莲花只当他嫌这酒劣,“我说老笛啊,出门在外别这么讲究,凑合凑合得了。”
笛飞声看着他,眸中光芒几度暗涌,最终也只是皱眉,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哎,对喽。”
李莲花笑着给他添酒,笛飞声一言不发,抬手又是一杯下肚。
李莲花眉头一挑,“哟,笛盟主好酒量。”
言罢倾倒酒壶淅淅沥沥又倒满一杯。
笛飞声还是不说话,李莲花倒,他就喝。
边上的李相夷敛起眉锋,看了二人一眼。
他心中大约是明白怎么个事儿,有些心烦的撇开了目光。
李莲花这回不倒了,笛飞声的情绪再不明显,他也察觉出不对来,索性捻起筷子夹菜吃。
这酒是客栈老板自家酿的烧酒,味道不怎么样,但劲大得厉害。
接连三杯下肚,多少有些上头。
笛飞声知道为什么一醉解千愁了,心中有愁绪不得疏解,喝酒便是一种宣泄。
李莲花没给他倒酒,他便自己倒,一杯接一杯。
李莲花一抬手按下那壶酒,颇有些无奈。
这怎么还喝起闷酒来了。
“我这酒是给自己要的,喝上两杯小酌怡情,你这么喝下去一会儿就醉了。”
笛飞声只是看着他,酒后目光灼灼,拨开李莲花的手,调转酒壶给他满上一杯。
“不醉不归。”
李莲花:“……”
坏了,已经醉了。
李莲花别开眼,“你自己喝吧。”
笛飞声也不强求什么,转头给李相夷倒酒。
“你来。”
李相夷少有的沉默,端起那杯酒,与笛飞声一碰各自饮下。
李莲花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杯酒,也端起来一饮而尽。
素手书生左右各看两眼,低头吃饭。
心思细腻如他,自然能猜上几分。
以前未曾与魔头笛飞声打过交道,如今一看,也是个重情义的性子。
窗外一轮月如钩,照尽人间别离事。
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夜色也深了。
客房与客栈大堂隔着一个院子,得过了院子上楼休息。
李莲花出来的时候迎风一吹,就知道自己那几杯酒算是白喝了。
即便是立了春,山下的风也格外的冷。
像透骨的钢针,往四肢关节里一寸一寸的钉。
这样的状态,即便在床上躺上几个时辰,也很难回暖过来。
被子不算薄,但也绝对算不上有多厚,李莲花是裹着狐裘再盖的被子,但还是很难暖起来。
那太医的药不错,勉强止住了咳嗽,导致受冷也不至于咳出声来。
客房里灯光昏暗,李莲花闭目蜷缩在被子里,四肢关节处泛着冷意,隐隐作痛。
倒也不算难捱,前些年很长一段时日,都是这么过来的。
只是明日还有正事要办,希望不会受什么太大的影响。
门口传来敲门声,李莲花艰难的撑身起来,拉开房门。
李相夷端着一个碗,笛飞声站在边上,硬朗的脸上还沾着一抹漆黑的锅底灰。
看着有一种不问世事的漠然,显得凶狠。
但熟悉他的人再细看两眼,会发现这是一种饮酒后呆滞的懵懂。
李相夷先进来,笛飞声在后头关门。
“张院判开的药昨天就吃完了,这是我今日午时路过临县的时候抓的新药。”
“可能不比京中的药,你先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