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景丰帝身体衰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李晋泽的太子之位坚不可撼动,早几年或是晚几年登上大位,对他来说本质上无甚区别。
景丰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放不下心中的疑虑:“……可人都是会变的,太子眼看就要十八了,早已不是懵懂单纯的年纪,朕有时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前段时间他监国了两个多月,朝政大事由他一人总揽,将朝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朕从前都不知道他有这等能力……万一他从中尝到权力的滋味儿,便舍不得撒手了呢?”
权力实在是天下最有诱惑力的东西,景丰帝对此深有体会。
从前他还在赵王府时,只想着要安安分分当好自己的宗室亲王,没有半点僭越之念。然而自从先帝无子而崩,他像天上掉馅饼一样被群臣拥上大位,成为了九五之尊。
从那时起,他很快就无师自通地拥有了所有君王的通病——疑心重,想要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不容许旁人有半分染指。
万一李晋泽和他一样呢?在君父的凝视下,做了多年战战兢兢的太子,如履薄冰,生怕出一丝错。一朝暂居监国之位,窥得了权力顶峰的样子,便如同食髓知味一般,再也放不开手了。
何况……景丰帝自认为待李晋泽算不上多亲厚,甚至多有亏欠,他偏爱次子李晋澈,日积月累之下,李晋泽心中难免生出怨怼,那么想要谋害于他,趁早窃得大位,也就很说得通了。
景丰帝以己度人,帮李晋泽完善出了谋害君父的动机和逻辑,一时越想越忌惮,越想越发慌,心中好似有一团郁气积聚,久久散不开。
程炎看了眼景丰帝的神色,很轻易地便猜出后者在想什么。他眸中闪过一丝很轻的嘲讽,轻到几乎捕捉不到,下一瞬,便恢复到恭敬的样子,让人不禁疑心方才是不是错觉。
程炎声音温和,将景丰帝从沉思中渐渐拉回来:“……太子殿下舍不舍得放开权力,臣不清楚。臣只知道,朝中皆道太子为人宽厚,极有耐心,不像是急躁之人。”
太子又不是吴王,看见什么便恨不得立刻得到,他就算是肖想大位,只要稳住心态等下去,总有一天会是他的。
景丰帝听后,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忽又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看向程炎——程炎这是在暗示他,他身体衰弱时日无多,江山很快便是李晋泽的了吗?
景丰帝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程炎,却见对方神情从容,并没有任何异样。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程炎忠心侍奉这么些年,又怎么会在这种事上暗讽于他。
然而内心莫名的恐慌却怎么都压不下去,景丰帝定了定心神,吩咐道:“……程炎,去把兰术士炼的丹药给朕拿两颗过来。”
程炎颔首道:“陛下,先前臣正想同您禀报,自从您生病卧床,朝中诸公便对兰术士口诛笔伐,认为是他的丹药害了您,叫嚣着要将他下狱凌迟处死。兰术士自觉实在待不下去,日前就已经请辞离开了皇宫。”
“不过兰术士离开前,举荐了他的师弟,说是道行不低于他,今后便由他师弟来侍奉陛下。”
在程炎的介绍下,一个面容清秀,皮肤白皙的青年走出,朝景丰帝深深行过一礼:“贫道白士吉,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