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都觉得他只有方子归这么一个儿子,父子二人相依为命,肯定感情很好,但只有方述自己知道,他和方子归之间的关系有多紧张。
他们一个是户部尚书,任内阁首辅;一个是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吴王党中坚力量,父子二人同在朝中为官,但常人所以为的互二人相依存扶持的局面并未出现,反倒是形同陌路,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方述并不赞同夺嫡,更不赞同支持吴王李晋澈,只可惜方子归从来都不听他的劝告,二人在这个问题上一直僵持着,关系变得越来越疏远。
方述沉声道:“我始终是那句话,不要帮助吴王去肖想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嫡长继承,天经地义。你若再这样下去,只会害了他,也会害了你自己。”
方子归讥讽一笑:“什么叫做肖想不属于他的东西?老天不公,同一个父亲的儿子天生就有差别,不过是不甘命运安排,想要尽力一争,也能叫做‘肖想’吗?”
“父亲若看不惯我的作为,大可双眼一闭,双手一放,不看不管就是。无论我在朝中掀起怎样的风浪,反正都碍不着您的事。”
方述深吸一口气:“从前我可以不管,你支持的是吴王也好,太子也罢,夺嫡之争只要不越过底线,将来哪怕是败了,大不了罢官免职,好歹还能全身而退。”
“但是你现在做事越来越过分,我就不能不再坐视不理了。”
说着,方述抬起深邃的眸子,看着方子归:“我就问你一件事——猎场猛虎伤人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方子归闻言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正常,冷笑道:“事情是发生在京郊皇家猎场的,而猛虎是从北边森林里逃窜出来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遇见老虎差点将命给丢了去,父亲不先关心我的安危,倒问起我的罪了?”
方述别开视线,声音沉闷:“你不要给我跳过话题,知子莫若父,我自认为对你还是有两分了解。此刻屋内就你我二人,我想你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方子归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语气颇有几分有恃无恐:“是我做的如何?不是我做的又如何?父亲难不成还要大义灭亲,将我告到陛下那去?”
方述闭了闭眼,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上来。
他不明白,想他方述清白正直、风光霁月般的人物,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儿子?他的教育真就如此失败吗?
方述的年纪比徐承裕略小几岁,早到了致仕的年纪,只是景丰帝一直不肯放人,所以才在朝中留到了今日。此刻他的身形佝偻着,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苦口婆心道:
“君子行为坦荡,即便是争斗,也该堂堂正正。你为了令吴王得势,竟让猛虎袭击陛下,并嫁祸给太子,你扪心自问,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可对得起你这么些年读的圣贤书吗?”
“夺嫡凶险,你已经越过了底线,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劝你现在就收手,将来还能有个体面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