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手一揽,全捞进蓝布袋里。
“不是,他俩怎么还不来?”方多病想不明白。
“总不能会穿吧。”南宫弦月对他俩,于此一窍不通的想法动摇了。
并举出一根手指,放飞想象。
“难不成他们不是第一次,没敢说而已。”
“我倒是想。”方多病没什么犹疑道。
“但这不可能。”
“他们这会子,怕是连自己人都不敢见了。”
“我也觉得。”李相夷叉手环在胸前。
“他俩在这件事上,必是最拉不下面子的。”
“下决定还没穿的时候,脸色就硬得跟石头一样。”
“这俗话说得好,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李莲花站起来,搓了个响指。
“走,找他们去。”
“他不来找我们,我们自然能找他们。”
再不找,怕是要误了去梅府的时辰。
四个人,就往两个笛飞声他们房间去。
他们分头行动,李莲花和方多病,去找笛飞声。
到门口,一推。
嚯,拴上了。
想必窗子也是死的,那只好,动用点暴力手段了。
李莲花朝方多病使了个眼色,后者暗劲一震。
后头的木栓,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们推门而入,“阿飞啊。”
“干嘛呢?”
不可名状的美丽画面,闯入眼帘。
笛飞声一袭大红群衫,颜色烈得,就仿佛大团大团的野杜鹃,烧遍了山野。
头上梳的,是个凌厉的单刀髻。
但他嫌头饰麻烦又重,拔下来都丢在了桌上。
衣服果胡乱穿着,东斜一块西斜一块。
衣带子绑错了,绕成死结。
此时,他正从捞开的裙裾中跨出一条腿,大马金刀地踩在椅子上。
手从鞋筒里,抽出匕首来,打算把死结割断。
之所以是匕首,而不是他的大刀。
是因为他们的刀剑除了刎颈,都太直太大,不好藏也不好带,放回莲花楼了。
他准备下手的时候,门就开了。
事情猝不及防,加上隔太远,他阻止不了。
只能听天由命地顾首眺去,任脸色唰地干掉。
由于过干,又恍若瓷器那样,皲裂碎掉。
师徒俩对上那双冷峻的眼睛,脑海里如出一辙地飘过两个字。
“烈女。”
两人同步咳嗽一声。
李莲花迈过去,好心但眼含笑意道。
“匕首放下,我帮你吧。”
“你这割坏了,就没法系了。”
笛飞声捏了捏匕首,有些犹豫。
但见识到了李莲花的样子,他神色就缓了缓,收腿把匕首撂桌上。
再一瞥方多病,他唇一扯,嗤笑起来。
方多病也咧嘴,露出白晃晃的牙齿笑他。
“阿飞,你现在什么想法?”
笛飞声面如钢铁,“想杀人。”
“杀谁?”
“杀你。”
方多病瘪嘴梗了口气,与他冷战一阵。
一阵后,憋不住问,“李莲花也看到了,你为何不杀他?”
笛飞声不假思索,“他穿过两次。”
“比我丢脸。”
李莲花当即扔下解到一半的结。
“你自己慢慢弄吧你。”
笛飞声重新拾起匕首。
李莲花一口气提上来,指指他,“你还真是个死脑筋。”
笛飞声不嘲讽,也不反驳他。
“你说什么,就什么。”
“反正我的解决方法就这样。”
李莲花只好继续解那个死结。
笛飞声也把匕首插回鞋筒里了。
“李相夷他们呢?”插完,他问。
说曹操曹操到,窗户哐哐两声。
一是木栓掉落,二是窗户洞开。
前前后后三个人,跃窗而入。
两个衣裙齐整的,一个衣裙乱七八糟的。
糟的,正是小笛飞声。
李相夷和南宫弦月过去时,门窗亦是紧闭。
同样暴力弄开后,里面的人,和笛飞声差不多,正打算撕开一处修身的布料。
“不是,好好的衣服,你撕它作甚?”两人就挺纳闷。
“透气。”小笛飞声言简意赅。
虽说这些衣服,都按高个子大尺码找来的。
可规制同男子服饰不一样,加上不是江湖女侠的简便服饰,仍是有点紧吧。
还非常奇怪。
“你撕了,胳肢窝不就露出来了。”两个人劝。
小笛飞声为衣服安排好了一切。
“外袍宽松,不撕能遮。”
两人不再与他说理,拦住带了过来。
小笛飞声扫过李莲花,跟像对李相夷那样,挑了下眉。
扫过方多病和笛飞声,则是揶揄。
笛飞声看李相夷两眼,扬了扬眉。
穿女装,也还是那般招摇。
掠过南宫弦月,跟讥笑方多病那样,笑了笑他。
最后是另一个自己……
小笛飞声穿的是墨蓝色交领长裙,上头绣着兰花样暗绣,是建兰中的一种,醉玲珑。
瞅起来,格外深邃,又遗世独立。
发髻是个爽利的双刀髻,同衣服配色的簪子,被他取下来拿在手里。
“你穿成这个样子,还真是难看。”笛飞声掀唇嫌道。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小笛飞声回敬。
两人拌两嘴后,都撇开了眼。
小笛飞声的衣服整理完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是我。”
张纪兰说,“到时辰了。”
几人对了对眼,李莲花领头说,“请进。”
妆发是张纪兰找人做的,衣裳也是她去找来的。
什么样什么样,人知道了个全,没必要遮遮掩掩。
况且,张纪兰还要送他们去。
外头闻言,双手推开门。
六个颜色各异的,人高马大的“姑娘”,撞入她视野。
她欻一下合上了门。
六个人:“……”
“张娘子,你这是何意?”李莲花疑问了嘴。
“我,我……”
张纪兰在门外捧腹不止。
她怕他们看见,她笑得直不起腰来,会动杀心。
这辈子,再也遇不见这样好笑的事情了,她想多笑一会。
天下第一穿女装,交游的五个大男人也穿女装。
如此惊天动地的场面,哪里还能挖到。
如今一饱眼福,就是真的变了鬼,也值了。
缓了半晌后,她揩掉眼角并不悲伤的泪,方开门进去。
里面的几双眼睛,不出所料地暗藏杀机。
她定了定,道,“各位姑,啊,公子,该走了。”
六人就随张纪兰下了楼,坐进了后院早备好的马车里。
马车有三辆,两辆他们的,一辆张纪兰的。
三辆接得不远不近,在轱辘轱辘的车轮响中,往梅府去。
深夜漆黑暗沉,唯有悬在空中的钩月,划开一道尖利的光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