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同他的神情很像,“就算他在瀛城只手遮天,也休想逃脱大熙律法之外。”
“我们绝不会再让下一个人,去遭苦受难。”南宫弦月坚决道。
“还有你,休想再送人进狼窟里去。”
“至于英雄……”小笛飞声唇角一扯。
“我们不过是,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罢了。”
张纪兰闻言,神色恍恍地盯着烛火。
突然间,她眼里嘴角,都漾开大笑来。
那笑,吹着凄风,下着苦雨。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没有一个人,愿来救救她呢……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但凡一个人,自己是不是,就不会活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面目全非样。
每天照镜子时,看到的,都是年轻那会,最讨厌的模样。
可她习惯太久了,改不掉。
自省抠开伤口的感觉,又太痛。
扎了不计其数的,生锈的针一样痛。
微一眨眼,她偏过头去,面朝背光的晦暗。
烛火映着她的后面,她抬手,摸了把脸。
指尖掠过眼角时,揩去了一点湿意。
回头时,她记起什么,含着点鼻音说。
“我还没掌倚芳楼时的记录册,有个奇怪的点。”
六人皆奇问,“何处奇怪?”
“那几年,被玷污过的姑娘,会送回倚芳楼。”张纪兰说。
“但回来的,也只有一半不到。”
李莲花他们皱眉,互相对了眼,也不知想了什么。
过了会后,他们问起别的来。
“你可和葬金阁有联系?”李相夷开口。
“葬金阁,”张纪兰面露疑惑,“什么玩意?”
“别跟我们装蒜。”两个笛飞声一致凉凉发话。
“装蒜。”张纪兰瞥他俩一眼。
“你们都给我下药了,我还装个什么劲。”
“你开始,不是装得挺来劲的吗。”方多病抱剑的一只手,往外摆。
“我——”
张纪兰的伶牙俐齿,卡住了。
片刻后,她哼鼻子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六个人观她表情,想来确实不清楚。
葬金阁送的他们关于倚芳楼的消息,多半是查出来的,倚芳楼并不知情。
还有,这一长串的事情,也表明了一个点。
葬金阁卖的消息,这个是真的。
都盗少师剑了,为何还会给真的?
总不能是积攒功德,平衡一下良心吧……
问完了话,李莲花从袖中,摸出先前的小瓷瓶,递给椅子上的人。
“这是缓解穿肠烂肚散的药,每日一粒。”
“能够你撑上些时日。”
“至于真正的解药,得等我们办完了事再说。”
“再加一个前提。”李相夷比出一根手指。
“你不能通风报信,给我们使绊子什么的。”
“否则——”
两个笛飞声,亮了下刀刃,“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张纪兰感觉,自己眼皮都要被隔空割开了。
她战战兢兢地往后避了一避,才缓缓伸出手,去接过药瓶。
六人转身往外走。
走到一半,张纪兰站起来,叫住他们。
“恕我多言,你们打算如何进梅府?”
“他养了私兵,里头戒严得很,也不随便接外客。”
六人顿住脚步。
他们本打算,出去后再琢磨办法。
被这一问,他们就原地考量了一下。
照张纪兰的说法,以外客的身份拜访,似乎不太可行。
直接打进去的话,容易打草惊蛇。
闹不好,姓梅的狗急跳墙,伤了无辜。
况且,葬金阁给他们的第二个消息,是告知梅耘与别的事有关,得细查一番。
有没有什么不易察觉,又比较可靠的方式。
好潜入梅府,去探查一下情况呢……
李莲花忽顾首,抵下巴低咳一声。
“那个,张娘子。”
“你最近,可要送姑娘去梅府?”
剩下五个人,生出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他们听见,张纪兰肯定的回答。
“姓梅的,让我挑六个。”
之所以是她挑,是由于梅耘这厮,最近想玩些未知的刺激。
“挑什么样的?”李莲花干干地往下问。
“新鲜的。”
张纪兰忖了下解释,“比如,不是小鸟依人的。”
说完,她狐疑地望着李莲花。
“你问我这个,不会是……”
是什么,李莲花没有回答她。
她只瞅见,那六个人围在原地,小小声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有人,还急赤白脸了。
李莲花最先说话,他挠下鼻子,目光逡巡过三个小的。
“这下山出鹤城以来,你们不仅成长了,也变聪明了。”
“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有那么三个人,混在姑娘们里。”
“是不是,就可以潜进梅府了呢。”
“好主意啊。”笛飞声隐着满满的兴味盎然。
他见过李莲花穿嫁衣,还没见过李相夷穿裙子,多好的机会。
至于小的自己,那是两个人,无所谓。
南宫弦月那个蹩脚货,也傲得很,穿起来肯定也有意思。
方多病点头如捣蒜,脸上已经憋不住笑意了。
“你们仨,就牺牲一下吧。”
“是啊。”李莲花怂恿,手上还一挥一挥的。
“混一下吧,混一下吧。”
他穿过嫁衣,可不能便宜了李相夷。
既然是一个人,有些事,就该一并担了。
还有老笛,上回伙同方多病,在采莲庄嘲笑了他半天。
总要逮一个才是,就让小笛代了吧。
南宫弦月嘛,多一个人多一份乐趣。
日后给南宫大哥烧纸钱的时候,还能说道说道,让他也笑上一笑。
然三个小的不干。
“既然要混三个,为什么不是你们?”
他们也想瞧一瞧,老狐狸三个人穿裙子,是什么样。
肯定惊世骇俗,能笑一辈子。
三个大的表示,“我们在外头接应。”
“我们也可以在外头接应。”三个小的辩驳。
“有没有一种可能,接应的必要性不大。”
“混进去的人越多,胜算越大……”
于是乎,三大三小,就此争执了起来。
甚至有人建议,说把船上待命的无颜他们叫来穿。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张纪兰听见了点东西。
她上前一步,极力忍住笑,试探着插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比手势,“我说的是六个人。”
“你们不是正好那个……”
“那个吗”的“吗”,缩回了喉咙。
李莲花他们扭了头,一双两双眼睛,都裹了砒霜似的。
世界寂静,寂静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