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冰凉的剑柄,轻巧一抖。
清泠泠的声音,甘泉击石般响起。
剑身电光一样,迅疾展开,银亮的光泽剌破晦暗,惊得烛火跳曳了一下。
他行云流水地刺挑两下,游刃有余地转两下剑。
又使着巧劲,让剑盘绕起来,变化出扭曲灵动的形状。
在手上环一环,往袖子里藏一藏。
最后指着屋顶,并指擦过光滑的剑身。
“如何?”李莲花问。
“好剑。”李相夷脸上溢着喜色。
顿了下补道,“你们的直觉真准。”
方多病和笛飞声,目光在李莲花身上,落了一落。
能不准吗。
从前合李莲花的手感,自然是合李相夷手感的。
因为这把剑是……
李相夷明亮的眸光,从剑上,挪到三个大的身上。
“我们也算是六年的老友了。”
“既是老友所赠,刎颈之交,便叫它‘刎颈’吧。”
“刎颈”二字,明晰而郑重地钻入耳中。
三个大的俱是心绪复杂,尤其是李莲花。
曾经,单孤刀以此剑,赠与他作为十八岁的生辰礼。
他天真地以为,这全然是出于师兄弟情谊的生辰礼而已。
且重比山海,不是与他人之间的那种情谊,所能比拟的。
是故,他格外珍惜这把剑。
就跟珍惜少师一样。
而且比起失海的少师来,这柄剑,更是陪伴了李莲花而不是李相夷,有十年之久。
那十年,他一心一意,想要找到师兄的尸骨。
每每想到师兄,他就会想起这把剑。
想起这把剑,就不断地不断地提醒自己。
是他错了,是他太自负了,是他的话太伤人心。
以至于师兄到死,他都欠着一句道歉。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师兄的遗骨,把他葬回云隐山,葬在师父的坟旁。
而不要流落在外,在家之外。
等遗愿一了,自己这具躯体,也被碧茶磋磨得差不多了。
到时候,他就下地底下,陪着师父,也陪着师兄。
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调皮,不再像年轻那会那样伤人心。
他找啊找,找遍五湖四海万水千山,终于找到了师兄。
可一切的一切,都错了。
错得离谱,错得那样令人窒息。
什么刎颈之交,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柄他珍视了十二年的剑,竟充斥着一个幼童撕心裂肺的啼哭,裹满了淋淋漓漓的鲜血。
还有洞穿心脏的,一击毙命的算计。
单孤刀对他的兄弟情,泯灭在嫉妒与狭隘之中,陷落在自以为是的宏图大业里,早已所剩无几。
他对他,恨要远胜于一切。
十年,十年,十年……
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刎颈的孽,他握不住,也要不起。
他只能狠下心,决绝地,将这柄剑弃在悬崖之上。
同过去的过去,做一个了断。
可现在的李相夷,不会再像他那样了。
这把刎颈,是跨越时空而来的,自己对自己的,纯粹的知交之情。
永远不会有阴谋,永远不会有背叛。
因为没有哪一个自己,会对自己干戈相向。
这把刎颈,也没有沾染任何杀戮的血色。
它来自贺家云铁,但那块云铁,是贺家倾情所赠。
存在于一盆牡丹中。
洛阳无面鬼一案后,他们五人离开裴府时,贺氏夫妇送了他们几盆牡丹。
其中一盆的花盆里,藏了云铁。
就是李相夷当时抱的那盆蓝田玉。
难怪他当时,一直喊重。
可惜,他们那时都以为,他是在瞎喊。
毕竟一盆花,再重能重到哪里去。
直到后来有一天,花盆被方多病和笛飞声打架时,激起的真气,震碎了。
他们才发现,泥土中,竟裹了云铁。
好在,李相夷三个小的,当时不在莲花楼,也就不知道。
后面,在方多病和笛飞声的提议下,李莲花终是决定。
去打一把刎颈。
一把清清正正的刎颈。
当初除了刎颈,单孤到还打了一身宝甲。
可见,材料还有大量剩余。
正好了,还能再打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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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小笛飞声嗜刀如命,可以给他再打柄刀。
李莲花说起时,笛飞声面上是不大乐意的。
“你送他,不如塞回盆子里养花。”
李莲花摆手,“那可不行。”
“说不定他使使软刀,就不会像你一样,直头直脑了呢。”
笛飞声生怒,但骂不出来词。
只剜他一眼,硬邦邦喊道,“李莲花!”
李莲花只是笑。
“你笑什么?”李相夷注意到他神情。
“难道叫‘刎颈’不好听吗?”
李莲花仅回答了后半个问题,“我又没说不好听。”
“没有不好听,那就是好听了。”李相夷下巴微扬,如是认为。
“老笛。”他偏头问。
“你不取个名字吗?”
“总不能又叫刀吧。”
“放心,”方多病揶揄道,“就他那性子,十有八九是了。”
仿佛为了证明不是,小笛飞声犹豫了犹豫,开口。
“它有名字。”
几个人都很惊奇地看过去。
包括笛飞声,都挑了挑眉。
“你取的是什么?”李相夷问。
“这柄刀软。”小笛飞声弯下刀,忖了忖说。
“就叫它‘软刀’。”
空气静默两秒。
还以为,能取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呢。
李相夷和方多病,异口同声,长长“切”了一声。
笛飞声则掀唇嗤了一嗤。
李莲花摇摇头,搭下他肩膀。
“小笛呀,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软刀’他是一种属性,而不算一个名字呢。”
小笛飞声不以为意,“有何不可。”
“名字,不也有由属性而来的吗。”
三个人拗不过他,也随他去。
送完礼收完礼,他们就分开,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