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木左一棵右一棵,飞速撞在面前,每次到面前又死撞不上来。
跑出十几米外时,第一声爆炸,在身后响起。
轰隆,轰隆——
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
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连接得紧密,到最后,密集成分也分不清的一片。
火光壮大地烧起来,烧得比松树还要高。
滚滚硝烟,把雾障都冲碎了。
耳膜充斥着巨大的鸣响,似要即刻迸裂。
他们感受到了,熔岩般的气息,撵着他们的脚步,急追而来。
还有强烈的震感,摇得松林天旋地转,晃得雨水从下往上滴。
什么的碎片,砸得后背一痛又一痛。
“卧倒!”方多病大喊。
“你说什么?”南宫弦月完全听不见。
“我说卧倒!”方多病嚎道。
他话没说完,南宫弦月已经抱头,卧倒在草丛里。
“你快卧倒!”
方多病梆得倒他旁边,“你说什么?!”
南宫弦月侧目,“我说——”
没什么可说的了。
两人趴在地上,小型雷火弹埋在身下,免得被火星溅到。
因为已经有火星,弹在了后背上。
“为什么这火星,会往肉里钻?”
南宫弦月感觉,后背不止是烫,还刺痛刺痛的。
方多病感同身受,“这雷火,应该是参考了火蒺藜。”
他腾出只手,在背上摸了摸,“是铁屑。”
“姓邱的果然是个黑心佬。”南宫弦月骂道。
“你说得对。”方多病认同。
地底下那个角丽谯,都没在雷火里搞这玩意。
她更喜欢搞毒弹,也没好到哪去。
爆炸的最高峰值过去,火星的辐射向后削减。
他们抬眸往后眺去,一片平地的废墟,还有焦黑倒折的林木。
爬起来,继续往松林外窜。
“我们直接下山吗,”南宫弦月扛着麻袋,“还是……”
方多病把黏脸上的湿马尾,扔到后面去。
“省得邱无涯派人去毁水蛭,我们先去监牢弄点。”
“你不是知道监牢的路吗?”
“也是,”南宫弦月掉了方向,“我们先去趟监牢。”
监牢里,正发出一阵哐哐的响声。
有人在武力破门。
只三两掌,大门便应声碎裂。
距门最远的角落里,缩着个昳丽的姑娘。
鹿皮靴,白裙内衬外套枣红坎肩,一头卷发散着。
一个喀兰的姑娘。
但眉眼,又不比喀兰人深邃,似带着点汉人血统。
她看起来不大好。
十指还像几个时辰前一样,没有指甲,血肉模糊地微颤着。
身上也有些开裂的血痕,长长一道,似是鞭伤。
她脸色苍白,嘴唇干涸,没有半点血色。
整个人像枯萎的草,凋零的黄叶,要腐朽进大地里一样。
听见响动,她惊恐地抱住膝盖,缩得更深了。
直到大门消散,她用余光,往外打量了一下。
而后讶了讶,视线继续抬高。
泛起点神彩来。
“窟颜达。”
她张开口,可虚弱得发不出什么声音。
她挣着气力,想要站起来,可起到一半,整个人往前扑去。
窟颜达身形一闪,伸手刚好接住她。
“吉娜。”
他喉咙像是吞着钝刀,又哑又剌。
屠岸吉娜撑在他身上,缓缓抬起眼。
嘴角漫着点回甘的笑。
“我还以为,咳,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咳咳——”
她扭开头,一阵剧烈的咳嗽,肺几乎都要咳穿。
窟颜达给她拍着背,但无力地听着,心头一绞又一绞。
屠岸吉娜在自己渐缓的咳嗽声里,聆听到了哽咽声。
她手攀上一张,偏开她的脸。
抹掉锐利眼角,掉出来的湿意。
“这个时候,”她开玩笑说,“除了神山,草原上的雪都化了。”
“你的眼睛,怎么现在才化。”
窟颜达眼角冰封的雪,化得更快了。
他有点后悔,自己把面具摘了。
“对不起,”他说,“是我没保护好你。”
“我来带你回家了。”
屠案吉娜听到“回家”两个字,滞了一滞。
随后展颜笑着,捏了下他苦着的脸。
“那我们回家,你不要哭了。”
窟颜达仰了仰头,竭力让外面的液体回流。
发现流不回去,只好“嗯”了声。
他打横抱起屠岸吉娜,向监牢外大踏步走去。
刚到门口,就撞上两个人。
两个急冲冲往里冲的人,刹停步子,好悬没撞上去。
“这谁啊?”
方多病望着眼前,锋利的异域面孔。
还有歪靠着,只能看见半张的清丽面庞,小声嘀咕道。
“不知道。”南宫弦月微摇头。
随后,对那身缁色衣裳有些熟悉。
再往下,是腰间挂的狼牙面具。
他们明白了。
“这,”方多病有些迟疑,“我们打不打?”
这人的天下第一,可比浮屠三圣实心多了。
尽管又练了五年功夫,也不清楚打不打得过。
“不,不打吧。”南宫弦月也是踌躇。
他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师父,也许跟他说了什么。”
“又或许,他自己摸来了。”
他们三个小的,在监牢里发现那姑娘时,就觉得血域天魔,可能被捏了把柄之类的。
他暗暗扒了扒方多病,两人撤步退到一边。
“我们,我们让你们走了。”
绝不是打不过。
窟颜达抱着人,刚好也把步子撤到另一边。
“多谢。”
言罢,身影便疾掠远去了。
“他刚说什么?”南宫弦月辨不出,那烂烂的汉话。
“好像是说,”方多病眼睛一弯,“等下次见面,他要揍你。”
南宫弦月瞪他一眼。
“明明是两个字好吗。”
“揍你,不就是两个字。”
“……”
两人下监牢底去,又翻了只大瓮出来装水蛭。
还好他们有先见之明。
刚松林阵里,就碰见几个镜天宗的人,火急火燎地赶路。
想来,是来毁水蛭的。
被他们丢了几枚小型雷火,炸死了。
装罢水蛭,两人就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