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气前所未有地迸出,又分成不计其数的小股。
无序地狂乱着,呼啸着,恍要把空气揉成满身碎骨。
李相夷辗转其中,挥砍出一股股真气,间不停歇地抗击。
正所谓遇强则强,他心下大悟。
真气聚凝于剑,而后犹如大山坠于旷海。
惊世骇俗的巨响中,海波荡开。
真气也荡开,方圆千里,一泻而去。
江百回被重重贯到台下!
此乃“千里暮云平”。
李相夷即刻还剑入鞘。
广大的真气平静下来,收束着减小了伤害。
他跳下台去,对江百回伸出手。
“前辈,承让了。”
江百回借着他力道起来,擦却嘴角血迹。
“看来,”他遗憾道,“我那酒庄是没人要了。”
“您可以问第三个人。”李相夷扬眉。
“不了,”江百回摆手,“想必……”
想必很久不会出这样的后辈了。
“我给你算个命吧。”他牵唇一笑。
“您会算命?”李相夷有些不可思议。
“略通一点。”江百回倚剑道。
“我观你面相,至刚至正,日后在江湖中,必是木秀于林。”
“只是……”
他轻叹一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过刚易折,慧极必伤。”
他一搭李相夷肩膀。
“当心了,年轻人。”
李相夷明白又懵懂地一拱手,“受教了。”
江百回提剑远去。
“走了。”
“有机会请你喝酒。”
“多谢。”李相夷道。
而这时的台下,已轰然了。
江湖第六,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打败了,还是用半多炷香。
一群人哭丧,一群人欢喜,闹哄哄地收打赌的银钱。
看客席的单孤刀赤红了眼。
饶是这样,他还远远抱拳恭贺。
肖紫衿捏紧了拳,邦邦硬。
他干笑着,迎合着明眸盈笑的乔婉娩。
“你们说,相夷会打到第几?”
她望着招展的白衣身影。
“前三。”石水随便猜。
“这何从知道,总,总之,不会低吧。”肖紫衿磕绊道。
乔婉娩听罢,说,“我想,会是前三。”
像他们一样,看客席的不少人,也这么押了起来。
李相夷往座位去时,听到这么些小话。
“不知道我自己押,能不能押对,从而……”
从而捞一把钱。
反正,小时候也如此这般,从南宫弦月的小弟那里赚过不少。
琢磨片刻,他还是放弃了。
走到李莲花面前,叉腰道,“你猜我刚比试时,想到了你说的什么?”
“这我哪能知道,”李莲花有些好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
笛飞声一挑眉,“差不多。”
李莲花白他一眼。
李相夷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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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管,继续问李莲花,“你猜一猜。”
李莲花不想猜,“你爱说不说。”
李相夷瘪下嘴,然后道,“我刚‘仆姑射寒月’那一式,想到了你说的叉鱼的原理。”
“怎么样,”他嘚瑟,“我是不是很会变通?”
李莲花摇头拨开他。
“坐着去,别挡我视线。”
“这都看不到别人打了。”
李相夷只好带着满头冷水,回位子去。
“哎,”刚坐下,南宫弦月就戳他,“你刚说叉鱼。”
“我看邱无涯那莲花池,养了不少鱼。”
“要不,我们叉几条来烤。”
小笛飞声瞥他一眼,“等你打得过再说吧。”
“是啊,”李相夷也道,“当心被发现了,赶你出去。”
“听说那鱼名贵得很,都是用精细料养的,一条就价值千金。”
“昨日……”
昨日就有几个人,下网捞鱼。
还用内力驱鱼入网,闹死了不少。
结果不但被邱无涯索了赔偿,还被逐出庄去了。
南宫弦月只好作罢。
边上的方多病,则小声向李莲花打探。
“你以前会叉鱼吗?”
李莲花看他一眼,“那倒不会。”
“那你怎么想出那一招的?”方多病奇怪。
“没有鱼,自有别的东西。”笛飞声理所当然。
“也是。”方多病不再纠结。
他师父什么人?
纵不会叉鱼,也有千百种法子。
白日渐渐蜷了身子,暮色四合。
天空中霞光流泻,昏黄地倾斜着。
锣鼓一惊,这天的武林大会结束了。
江湖客散去。
李莲花一行,慢慢往客栈去。
狐狸精不知打哪儿窜出来,跟在他们脚边。
“李莲花,今日我们赢了,有什么奖励没?”
李相夷期许问。
“让他借客栈的厨房一用,给你们做顿饭如何?”
笛飞声捉弄般地提议。
三个小的集体排斥,“那还是算了。”
几秒后,李相夷再度问,“真的没有吗?”
李莲花悠游理理衣袖,“你们又不是给我赢的。”
“也不是给我。”笛飞声抱臂。
“再说,”李莲花一顿,“你们赢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那好处自然是有的。”李相夷列举。
“你们看,你们比我们大这么多。”
“等哪天老了,打不动了。”
“我们可以保护你们啊。”
方多病打出只手,“诶,我可不老。”
剩下两个“老的”,递了记眼刀过去。
递完,李莲花扯唇一笑。
“小屁孩胡言乱语。”
过了会,他还是撑开了腰间的蓝布袋子,从里面摸出几颗糖来。
“伸手。”
五只手伸在他眼前。
他往年轻的那三只手,各搁了两颗。
随后一拍方多病和笛飞声的,“你们两个又不打擂台。”
两只手岿然不动。
李莲花只好憋着气,往上头放。
进客栈吃罢晚饭,几人一狗,就上楼了。
三个小的倒没立刻回房,而是挤去李莲花那里,各自领了些药,回去处理伤口。
夜色深浓。
江湖客纷纷入睡,唯有鹿鸣山的虫鸣阵阵。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四层右排一间房中,躺床上的人醒了。
不是自然醒的。
他正在袅袅的安神香里,作罢美梦。
可倏然间,嗒——
什么东西滴在鼻子上。
他欻地坐起来,一摸。
湿的。
“谁在楼上撒尿,有没有功德心啊?”他窜起股邪火。
嗒嗒嗒,又是没完没了的几滴。
从他额头滚向眉心。
要再骂,转念一想……嗅一嗅。
不是尿骚味,是腥味。
再一捻,有点黏。
一种常见于他们江湖人,打打杀杀的味道与触感。
思及此,他恐惧起来。
遂连忙下床,摸索着去点烛火。
黢黑的屋子亮起来。
他仰头望去,不由得尖叫出声。
红稠的血渗透过楼上的木质地板,滴到了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