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停尸房,便是股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即使戴着面罩,味道依旧浓烈非凡。
还有看不见的微小污浊之粒,往毛孔上黏。
几人扇了扇味,鼓起勇气踏过门槛。
阴暗消沉的屋子内,停放着排列的具具尸体。
他们身上罩着白布,在本盖隆起的头部,一一瘪下去。
目光一扫,里面的尸体根本不足七十二具。
有的腐败得不行,已放去义庄,或找地挖坑埋了。
有的查验记录在册后,被家里人领走了。
剩在停尸房的,不过三十来具。
揭开白布,果真是各式各样的都有。
依服饰,有男有女。
看皮肤,干枯的是老人,平滑的是年轻人,嫩成芽的是小孩。
身高长短不一,体型亦是滚圆细长兼有。
除了一样,不太好辨别。
“张大人,”李相夷看向人问,“你先前说,美丑不定。”
“这没有头,是如何辨别的?”
尽管依据衣着、身体特征、身上能找到的信物等这些凭证,可以大致锁定一个人的身份,再凭借逐州百姓的评价言说,便可知晓。
他还是想问一嘴,免得有所遗漏。
张自衡指着一具年轻女尸,道,“这是赵家千金,样貌是出了名地倾国倾城。”
随后是一具男尸,“这是顾家少爷,长得也是人尽皆知的貌若潘安。”
他走罢几步,去到另外的尸体。
“这位吴家姑娘,还有这几位。”
“听邻里说,都是相貌平平的。”
听罢,没什么异样。
他们观察起颈部的创口来。
“切口平整,”方多病弯腰歪头,觑着断开处,“应该是利器割下来的。”
“而且,割得很利落。”
李莲花翻看着几具尸体,“爪痕,看起来的确像大型猛兽抓过的痕迹。”
手掌大,一爪四五道血痕。
张自衡曾在信中提过这个怀疑。
“也就是说,”方多病顺着推理,“割头是人为,身上的抓伤是兽为。”
“凶手放出猛兽,袭击受害者后,再行割头带走。”
笛飞声伫在一些尸身前,俯眼道,“这几具,可没有爪印。”
那些尸身光彩无痕,没被野兽伤过,只有头不见了。
为何猛兽伤一些人,而不伤一些人?
不管是被伤的,还是没伤的,却都是被割了头的。
“猛兽一般是没有选择性的,”小笛飞声出言,“除非经过专门的训练。”
“被抓伤的人,或许具备某些一致的特征。”
“也可能,”他提出另一个方向,“割头与爪印都是人为的。”
“毕竟,人是有选择性的。”
“一些武林人士,便是以爪为武,或以爪钩作为武器。”
“那就算都是人为的,”李相夷揪住一个疑点,“还是不能说明,为何有些人有爪印,有些人没有。”
他们不好判断,凶手到底是以什么作为区分,去抓伤一些人,而不抓伤一些人。
李莲花细细瞧过每一具尸体,而后用戴着手套的手,在肩颈或领口处,刮下点粉末来。
放至鼻边一嗅,他道,“是迷药。”
“想是凶手,首先使用过迷药。”
“迷药是一样的,但由于每个人的抗药性不同,尤其是普通人,和习武之人之间。”
“被迷晕直接倒地的呢,只需要割头。”
“要晕不晕,或异常清醒的,大概率就与凶手进行了打斗,进而染上伤痕。”
这听起来很合理。
几人都恍然了些什么。
“张大人,”李相夷展眉问,“这里面,你可知哪些人是会武的,实力又如何?”
如此,便可以给凶手定个范围。
张自衡翻起登记簿来。
一会儿后道,“会武的,一共是二十一具,不过这里只有十一具。”
“这二十一具里,只有十二个身份是确定的。”
“在这里确定身份的,是六具。”
他迈步绕到一位死者前,“这个是西平街周府的周业。”
“会些拳脚,但只是通些皮毛。”
“这个,”他转到另一边,“这个是外来客,一个江湖人。”
“我记得他,是个盗贼,别人叫他什么盗无痕谢三怪。”
“谢三怪。”小笛飞声嘀咕道。
李相夷听得他话,问,“你认识?”
“两年多前,在炎州偷我银子,被我挑败了。”小笛飞声挑眉解释。
“没想到,跑到逐州来了。”
“其实,”他扫眼谢三怪的尸身,奚落道,“这厮的偷盗技术有待提高,算不得盗无痕。”
“可惜了,”李相夷评价道,“他现在没有头,没有耳朵,听不见你说话。”
“不然下了黄泉,怕是都得跳起来。”
他倒说对了,谢三怪是个暴脾气。
张自衡忍不住谴责,“你们是不知道,这个谢三怪,是个十足十的坏脾气。”
“被捉拿后,竟公然把府衙匾额打碎。”
“还砸开了牢房的砖墙,逃出去了。”
他愁眉苦脸,摇头叹气,“这年头的案子真不好办呐。”
“江湖人野得很,管不了管不了。”
停尸房的五个江湖人:“……”
倒也不是所有江湖人,都是野的。
不过,此话甚有道理……李相夷想。
很多府衙坐镇的知府、主簿,基本都是文官。
哪怕是衙役和捕快,所懂的拳脚也不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