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累了,他停下来,把不知疲倦的两个人也叫停,排坐在一棵倒伏的枯木上。
侧目眺望,几间小木屋匿在云雾里,若隐若现,恍若岁月沉寂的模样。
三人一狗分吃了张馍,李莲花又扯下酒葫芦,闷了两口酒,才缓过来。
南宫弦月说得对,这山是真难爬,尽管体内已没了碧茶。
他喟叹道,“果然是不年轻了。”
笛大盟主意见不同,“有没有可能是你现在不锻体练气,把自己养废了。”
方多病认同地直点头。
李莲花查无所谓,“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还能停下来看看风景。”
山顶的风景固然波澜壮阔,山间的风景又何尝不是姹紫嫣红?
说着,他就左右歪歪头,伸了个懒腰。
胳膊没来得及收回,他瞧见什么,神色一慌。
“别喝了别喝了!”他一把夺过传到方多病手里的酒葫芦,藏进广袖里。
“不是,你干什么呀李莲花,我还没喝——”方多病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响在耳际。
风过林间,压低了路旁的茂草。
一个半大的孩子冒了头,眉清目秀,隽雅英锐,似幼时的松木云杉。
那是?
李相夷!
十岁的李相夷。
他一身束袖白衣,背着个小包裹,正急匆匆地往山下赶。
三人矮下身去,躲在高高的野草后。
李莲花还捂住了狐狸精欲张开大嚎的嘴,狐狸精不明所以地转着眼珠。
方多病小声问他,“你不在山上待着,下山去干什么?”
笛飞声饶有兴致,“看样子,你是要出远门啊。”
李莲花:“……是他,不是我。”
方多病和笛飞声:“有何区别?”
李莲花白他们一眼,比了个闭嘴的手势。
李相夷越来越近了。
踌躇片刻,李莲花松开狐狸精的嘴,直起身来,不再隐藏。
紧跟着,方多病和笛飞声也窜了出来,立在他左右。
狐狸精龇牙,“汪!”
深山老林,人烟稀薄,三个大人,一个小孩,怎么看怎么像人牙子作案。
李莲花抵着下巴假咳一声,“小朋友,过来说话。”
李相夷当然不会过去,他警铃大作,还退了两步。
木剑横陈,作临敌之态,“你们是谁,擅闯云隐山意欲何为?”
这三人鬼鬼祟祟的,必不是好人。
可乍一看,又不像坏人。
尤其是中间那个,他对上那双眼时,有种遥远的陌生的又熟悉的感觉。
但不管怎样,都是三个奇怪的陌生人。
能走上半山腰来,说明已然闯过了两个剑阵三个迷障,功夫只强不弱。
李莲花只一眼,就知道他脑子里过了什么。
估计还盘算着,怎么把他们引到机关陷阱里,再去通风报信。
“别紧张,我们呢,不是坏人。”他从容道。
“我们是你师父师娘朋友的朋友,最近在找那位朋友没有找到,就想着来拜访下两位前辈,看能不能打听到点消息。”
方多病顺杆补了句,“你放心,我们绝对没有恶意。”
李相夷的狐疑没有削减半分,“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在骗人。”
李莲花拿出两张请帖,还有块镶金玉佩,“这是南宫家的帖子和信物,你总该认识吧?”
“其中一份帖子,还是南宫弦月托我们带上来给你的。”
李相夷没有接,只让把东西丢过来。
东西掉在地上,他也没有捡,只微微俯身,用木剑去挑。
这小子,对陌生人戒心倒强,李莲花心道。
不过再强的戒心,也架不住十足的证物。
李相夷握木剑的手松了松。
玉佩上的纹路的确是南宫家家徽。
帖子上的字他认得,端正雅致的属于南宫大哥,狗爬样的属于南宫弦月。
那狗爬的字样映入眼帘,他嫌弃地嘀咕起来,“我才不稀罕去,师兄也不稀罕。”
嫌弃完,他还是把东西捡起来,拍了拍灰和草木屑。
给自己的帖子纳进怀里,剩余的递还回去。
李莲花趁热打铁,循循善诱,“现在相信了吧,要不是同南宫家的公子相识,他们怎么会给我们写请帖,送我们玉佩,还告诉我们上山的路呢?”
李相夷信是信了,不过还是状似为难。
他思忖片刻,道,“既然你们知道路,还请三位自行上山,我还有急事,恕不奉陪,就先走了。”
他抱着木剑行了个江湖礼,就要往山下冲。
李莲花可太清楚他下山所为何事了,一把捞过人转了个方向。
“这位小友,实不相瞒,刚上山的时候,我们不小心走错了路,误入过一个迷阵,好悬才走出来,胆都吓破了。”
“这越往上,越靠近居所,想必机关陷阱会越来越多,我们万一又走错了,丢了性命怎么办?还望小友能带我们一程。”
“而且,”他低头看了李相夷两眼,“我观小友年纪不大,除了学业技艺外,实在想象不出来小友有何急事,还是在山下。”
“莫不是,”他顿了顿,“同家里闹了矛盾,要离家出走?”
“我跟你说,这离家出走可不好……”
李相夷咬咬牙,“……我带你们上去。”
方多病和笛飞声不知何时双双退了退,在后头看戏。
自己忽悠自己,有意思。
他们看得起劲,直到李莲花冷面打了个响指,才慢一步跟上。
李相夷走在最前面,他们仨并肩走在后面。
方多病拍拍李莲花,悄然道,“李莲花,想不到你小时候长这样,别说,还怪可爱的。”
李莲花对这个形容词过敏,有心点了他的哑穴。
这小子,还是不说话的好。
他忍了忍,到底没有点,只是快走两步,不理人了。
方多病就去戳笛飞声,“你说是吧阿飞?”
笛飞声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你可以试着去跟你可爱的师父过两招。”
他刻意放重了“师父”两个字。
方多病作势踢他一脚。
李相夷多大他多大,还师父?
师父,小的那个,正忍不住摸了摸嗅他的狐狸精。
回头问,“这狗真可爱,它叫什么名字?”
“狐狸精。”李莲花答。
狐狸精掉头闻他,又上前绕着李相夷嗅,往返几次,神情甚是疑惑。
李相夷只当这小狗不惧生,越发大胆地逗它,一个人嘟嘟囔囔的。
“等我以后成了一代大侠,功成身退,也要养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