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们已经在这儿了,穿过一道门,来到了二十年前的鹤城,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顿了会,李莲花开口打破沉默,“来都来了,先别瞎想了,这浑身湿漉漉的,先找点柴火,生个火吧。”
笛飞声勾了下嘴角,“用内力蒸干不就行了,李相夷当年不都这么干的。”
说着,他就运起功来,衣服没一会就干了。
李莲花“啧”了声,倒也不必旧事重提。
那边,方多病同样蒸着衣服,也劝道,“是啊,李莲花,反正你现在毒也解了,别待会感冒了。”
他话刚说完,就有一阵夜风吹来,李莲花连打了两个喷嚏,身体哆嗦起一阵冷意。
“真是个乌鸦嘴。”他说了句方多病。
说归说,他还是老老实实运起了内力。
衣服是干爽了,人依旧没忘记生火的事。
“这夜里有点凉,还是生一个吧。”他提议道,“再说了,莲花楼里的东西都是湿的,明天也不知道有没有太阳,总归要烤烤火。”
笛飞声拔步向楼,“都蒸干了便是。”
方多病笑了笑,“不是我说阿飞,知道的以为你是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蒸炉呢。”
笛飞声斜他一眼。
李莲花见隐隐有点吵起来的架势,勾过方多病,“杨柳坡过去有个林子,柴火多的很,走了走了。”
他又招手叫笛飞声,“阿飞,别蒸了。”
笛飞声后脚跟上,狐狸精也追了过去。
一刻钟后,三人各抱了把柴回来。
狐狸精嘴里还衔了两根,很长,不时打下这个的脚,又打下那个的脚。
李莲花拆了灯,把蜡烛丢进柴堆。
不多时,火燃起来,给方圆几米内的东西,都镀了层暖光。
他们这一天没吃多少东西,肚子早饿了。
可惜,莲花楼里的食物不是丢,就是泡发了。
好在,有几条鱼没趁机溜回海里,随着楼一块过来了。
他们挑了两条喘气的,下杨柳溪开膛破肚洗净,用棍子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烤熟后,李莲花把鱼分成四份。
方多病最先啃了一口,然后呸掉了。
笛飞声也吐得毫不犹豫,“难吃。”
这并不是李莲花手艺的问题,虽然他手艺并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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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的原因是,没有盐,盐都遇水化了。
“也都别挑了,快吃吧,不然要饿肚子。”李莲花撕了片鱼肉塞嘴里。
想当年从海里爬起来的时候,他都没得吃,常常是饥一顿又饥一顿。
他嚼了几下,越嚼越慢。
忘了,自己有味觉了。
这确实不大好吃。
但是,他还是把鱼肉咽了,还冲那两位干笑笑。
那两位见状,又试着剥了块鱼肉,依旧是味同嚼蜡,可到底吃下肚去了。
这四瓣鱼,想必只有狐狸精是吃得开心的。
“话说,”方多病边吃,边揭了个话头,“我们要怎么回去?”
他不免有些忧心二十年后的爹娘。
要是三月五月不回天机山,还说得过去;要是一年半载都不回去,他们肯定会以为,自己闯江湖死翘翘了。
李莲花闻言一顿,微垂了下眼睫。
他孑然一身,唯一记挂的,就是还在世的师娘。
解毒后,他应承过,会隔月回去看看。
这下,怕是要食言了。
虽然现在就置身云隐山脚,哪怕山上有一个师娘,还有一个师父,那也是李相夷的,自己如何能认。
再说了,他们真的属于二十年前这个世界吗?
笛飞声倒没什么所谓,他无亲无故,也没有师门。
甚至还有空打趣方多病,“那个门叫太虚门,自然是找到它,白痴!”
“你骂谁白痴呢?!”方多病一点就炸,“我当然知道要找到那扇门,我的意思是,要去哪里才能找到那扇门?”
笛飞声话不留情,“当然是东海,无知!”
一鼓作气再而更气,方多病直接站了起来。
“你又骂谁无知呢你,谁不知道要去东海啊,知道还不能问了?本少爷可是在国子监上的学,懂的东西可比你多多了,你才无知呢!”
笛飞声懒得理他。
一拳打在棉花上,方多病更憋屈了。
不过他再要说什么,被李莲花打断了,“行了行了,别吵了,再吵下去,我这头都疼。”
他歪着身子,拉了把方多病,“坐下说。”
又看了眼笛飞声,“都好好说。”
方多病撇下头发,一屁股坐回去。
气不过,挪得离笛飞声远了点。
笛飞声瞟他一眼,不紧不慢,继续吃手里的鱼。
李莲花心下叹气,手背敲了敲额头。
这一天天的,累得慌。
他咳了一声,道,“除了东海,还有一个地方。你们想,我们从东海来,到的是鹤城,鹤城应该也有些关联。”
“既然身在这个鹤城,就从这里开始找线索吧。”
另两人点头,表示同意。
不多会,笛飞声吃完了鱼肉,拍了拍渣沫,突然道,“难道你们就只想回去,不想在这里做点什么吗?”
火焰跳动,映在他眼中,烧红的焰尾,似血。
那是在尸山血海中浸润出的杀意,笛家堡。
方多病似是忘了刚才的嫌隙,接话道,“那必须做点什么啊,要不然怎么对得起那破门送我们回来一趟。”
他看向侧边,“你说对吧,李莲花?”
李莲花不知在走什么神,闻言抬起头,“啊”了一声。
说实话,他不是没有想过。
一腔真意交友无嫌,换来的却是一杯碧茶,以至生死边缘十年劫。
十年里,他苦寻不断,到头来又是一场天大的骗局。
李相夷,就是一个笑话。
而二十年前的李相夷,又将在二十年后,变成另一个笑话。
他不想了。
这世上,有一个李莲花便够了。
“人各有命,冥冥中自有定数,还是不要有意扰乱过多的好。”他丢掉鱼骨,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口酒。
“不过呢,自己管自己总不是罪过。”他抬手搭了下膝盖。
“那就这么决定了,”方多病叉着十指互相点,“我们先去趟云隐山,再去趟笛家堡。”
“去你个大头鬼啊,”李莲花泼冷水,“现在可哪儿也去不了。”
“你是担心莲花楼吧,”方多病没被泼到,“修一修也要不了多少时日。”
“恭喜你猜错了方大少侠,”李莲花弯了下嘴角,又很快收住,“没钱了。”
刚在莲花楼里找吃的的时候,他把藏钱的地方都摸了一遍,什么都没摸到。
估计是浪涌进楼里,给冲掉了。
“一文都没了?”方多病心存侥幸问。
“呐,”李莲花从腰封摸出枚铜板,“一文。”
方多病在自己身上翻了翻,连一文都没有找到。
他明明从天机山带了好几百两银子出门,缘何没几天就花光了。
“阿飞,”他偏头换个人问,“你呢?”
笛飞声不以为意道,“我让无颜送来。”
无颜可送不过来。
然而,李莲花和方多病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他们静静看着笛飞声拿出哨子,凑到嘴边,长鸣几声。
又看着他面无表情,实际有些尴尬地收回去。
头顶,是惊飞的夜栖的鸟。
树下,是一贫如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