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五州的天垣山脉,乃是皓月宗的主山所在,更是整个北五州的绝对核心。
这条山脉自皓月宗早在立宗之前便矗立在此处,绵延不知多少里,分割开了幽州与并州,山脉之内的灵石矿藏与法宝不计其数,无数的大能在此处立下道统。
直到昔日合道境的石双武师徒在此处正式立下宗门,控制幽并两地,又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先后覆灭了流光宗、侵吞了万法宗,才有了北方霸主的地位。
天垣山脉见证了皓月宗的一次次扩张与日渐强盛,也是北部所有修士又怕又畏的象征。
北五州虽然也偶有寒潮与雪灾,但论土地的肥沃与人口的繁密,与疆域庞大但是人口稀少的雪原国相比几乎是碾压。
在雪原与济国北部的边界之上,一位面如玉雕体态轻盈的道人盘坐在云端之上,明明是有些瘦削的身材,但看上去却有一种错觉,只觉得他仿佛与天齐高。
将在冰天雪地里自相残杀的戎族用宗教统一起来的寒明教教主,指点信众发展农耕、抗衡天灾压制风雪,护佑雪原不知多少代子民的大法师——慕容岳林。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是那条坐落着皓月宗主山的天垣山脉。
“师尊,再往前一步就是济国的地界了。”站在他身边的披铠修士眉头微蹙,问道:“踏入北五州,与皓月宗彻底撕破脸,济国的皇室也容不得我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就为了帮肖铭?”
说话的乃是慕容岳林的大弟子,寒明教的主祭慕容晟,化神五重大能。
此慕容非彼慕容,尽管雪原中爱慕大法师的女修不在少数,但他一生未娶,慕容晟乃是他元婴境时游历群山磨躯锻神时所捡到的婴儿,是他第一个徒弟。
大法师听到了慕容晟的问题,心中虽有思绪万千,只是轻呼了一口气,反问道:
“徒儿,你觉得我们的雪原国现如今的百姓生活如何?”
“师尊调控四季农时,修平山脉、抚平天灾风雪,压制地动山崩,百姓得以果腹安享太平,虽没有济国那般的气运强盛,但也算是安定。”
慕容晟并非溜须拍马,他从小就跟着自家师父四处游历,又亲眼见证了慕容岳林是如何创立寒明教,一手搭建起这个由雪原十八部盟联合起来的国度。
慕容教主被尊称为大法师,可他为什么是护国大法师?他凭什么是护国大法师?
很简单,是他为冻毙于风雪之中的子民求得了一线生机,是他将这处恶寒之地唤起了几分活气,是他将被济国视作直立野兽的戎族变成了人——雪原国,确实是他在庇护下才得以存续。
在慕容晟的心中,自己的师父与神明无异!
将自己的肺腑之言说出,他眼里满是对慕容岳林的崇拜,这样的崇拜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亲情,甚至还更紧密了几分。
但听着自家徒弟对自己的夸赞,大法师却苦笑了一声,随后摇了摇头,提起了一个他此前一直不愿意去说的话题:
“你说的是此前,却没有提到以后。”
“弟子愚钝。”慕容晟不解。
说到此处,慕容岳林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天际:
“人人都说,前世作恶多端之徒才会降生在这雪原之上,在此处诞生者便是上苍让其受苦以偿还罪孽,因此互相残杀、冻饿而亡乃是雪原之人的宿命。
许多年前,济国的猎人到此处打猎,猎的是雪原里的戎族。甚至不能称之为打猎,因为他们只需要拿出一些吃食,活不下去的雪原人会自己跟着他们走……只要能活下来,再低贱的事情也会有人去做。
一碗生米煮成饭,换个小姑娘;男子不过半斤肉,买来做牛羊。送到济国的他们是猫狗、是奴隶、是工具……济国人没有把我们当成人,而是可以被随意玩弄和宰杀的人形牲畜。”
慕容岳林诉说着的是历史,是一段独属于雪原的历史,现在的雪原人经过了十几代的更迭,早已不是当初的窘境,与济国经商互市许久,济国人早已不把雪原人当作牲畜,但活了两千多年的慕容岳林却对这些记得清清楚楚。
年幼时,他的父母被杀,不是因为与他人结怨或者纠纷,更不是因为触犯了什么律法,原因很简单——没有粮食,只能人吃人。
同为人族,那伙人想要吃他,身为野兽,一头母的雪原狼却将他救起,用几口奶水喂出了威震神州大陆的慕容大法师——慕容是他的姓氏,岳林这个名字则是他自己取的。
“雪原苦,最苦是苍生,最苦的百姓,所以自我踏足合道伊始,便下决心要让这天地变一变样子,最起码要让雪原上的人活下去。”
“师尊,您一直做得很好。”慕容晟不知道今天的师父为什么说这些,但还是安慰道;
“是啊,我做的还行……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风霜雨雪皆是天赐。”慕容岳林看着慕容晟,叹道:“操控天时压制天灾,相当于抗了天的旨意。为师这些年一直都是逆天而行,天道对我的禁锢越来越深、我所耗费的法力越来越大,但现在……雪原国的人口也在越来越多。
我总有死的那一天,若我真死了,到时候你们怎么办?”
这句话不是慕容岳林的危言耸听,而是他的肺腑之言。
慕容晟一开始想宽解自家师尊,言说不必担心,可话到嘴边他却突然一愣——师尊在时,一切都有他撑着,可师尊若是真的仙逝呢?
偌大的雪原,上百万的子民由谁庇护?由他吗?
他已经是众多弟子当中的最出色者,但步入合道境依然是慕容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慕容岳林的一句话让他猛的明白了一件事情:
若大法师真的走了,整个雪原就要塌天!但逆天而行的路数,即使大法师是合道后期的盖世大修,面对着越来越多需要他庇护的生灵,他又能支撑多少年?
“为师要为雪原的子民求一丝生机,而办法很简单——夺土地,夺气运。这并非是什么大义之举,而济国内百姓与我雪原的百姓习性不同、二者相处也会产生无数的问题。
但要是现在不做,将来恐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大法师不是济国人,但他对济国的百姓并不憎恨,他分得清把雪原人当做玩物的达官贵人与农田中苦熬苦干的济国佃农的差别。
但他没办法,他不希望在自己死后雪原国会轰然倒塌,自己拼了命才建立起的雪原又被几场暴风雪吹回原先的样子——他必须为雪原国的子民谋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而现如今最好的机会出现了,铁板一块的济国出现了变数。
“肖家的少主,肖铭,他很有意思。”大法师突然笑了起来:“世人皆以为我寒明教如日中天,连你都没看出为师的处境,他却可以,并以此为凭让为师出手。
这场大战让我看出了他的本事,一手牵动我雪原国,还有济国的中南、北部、东北,以及被他当做威慑的东南肖家——如此多的大势力,居然按照一个元婴小辈的安排按部就班的走着每一步,你觉得此人简单吗?”
“他是肖家少主,身居高位大权在握,所做的谋划也只不过是顺势而行,没什么稀奇的。”慕容晟见师父如此夸奖一个外人,心中顿时有几分的不快。
“稚童心性,师父又没说你不好。”大法师很明显看出了自家徒弟没来由的赌气,笑道:“世上绝大多数人连势都看不清,一个人能顺势而为,已经是天纵奇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