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好似也悟过来了,连连拍打额头:“真是老了糊涂了!夫人这般叮嘱,我这老朽还是犯了糊涂。我被打了倒是小事……只怕得有人殒命……大夫是救人命的,却因为我的一句话,得有人丧命……罪过罪过……这顿打是该受的,如何还受夫人的赔偿……”
林雨桐好说歹说才把叫老先生把银子收下了。即刻启程去庄子上。
这事不知道多少人想找老大夫确认呢,可不能任由这么下去。
老大夫说的对,这事一个不好,是要死人的。
这要死的人,自然不会是宝玉,要死,死的也该是湘云。
只是,宝玉瞧着,都不跟这些姑娘们耍了,怎么就鼓捣出孩子了?
正寻思呢,余梁面『色』不好的进来了:“卫若兰是来说退亲的事的。说跟贾家若是有个什么冲突,中间夹着咱们的面子,过来说一声……”
这是人家的礼数。
林雨桐点点头:“不怪人家火冒三丈,搁在谁家这事都够窝火的。”
卫若兰是卫老爷第二任妻子生下的嫡子,前面有原配嫡子,到了第三任,他娶的是原配的亲妹妹,所以,这第一窝和第三窝的孩子自然就亲近,只卫若兰在卫家是个尴尬。祖父母护着还好些,后来急匆匆的定下这亲事,就是这第三任也就是后妈帮着定下的。结果出了事了。本就做什么都疑似错什么的后妈,也不会甘心自己背上这么一个黑锅的。
本来这卫家的亲事还是不错的,当时就说了,成亲就分出来单过。卫若兰人品相貌,当的起才貌仙郎这称号的。
如今,这婚事又不成了。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林雨桐都得去『露』一面的。这边还没走了,王熙凤就来了:“老太太叫我请你。”
林雨桐就叹气,看王熙凤:“怎么回事啊?史家的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年纪也还小呢。
王熙凤摆手:“你甭问我,我也不清楚。”
林雨桐不去贾家都知道,王夫人暴怒,死活都不要湘云的,但是贾母,必然还是要保湘云的。叫自己,是叫自己帮着保住湘云的吧。
去的时候,贾宝玉跪在地上,贾政被人拦着,但气喘吁吁的显然是气的不轻,正喊打喊杀的要打死这孽障。
贾宝玉只低着头,对着贾母:“孙儿许是在外面喝多了……还以为是碧痕……”
“哪个是碧痕?”王夫人朝外喊了一声,便有个丫头战战兢兢的往前来,可不正是碧痕。
碧痕缩着肩膀:“……奴婢……奴婢都是二爷叫的时候才进去伺候的,二爷不叫,都不进去的……”
“屋里谁管着事的?”王夫人朝外又喊了一声。
晴雯进来了:“是奴婢管着事的。以前……是袭人陪着二爷睡的……后来,奴婢便不准大丫头夜里再屋里睡了。都是在外间值夜,三个人三班倒,不睡觉,只坐在外面隔着帘子能瞧见二爷,并不进去陪着一床的……”说着看了碧痕一眼:“二爷有时候会叫碧痕进去伺候,完了又打发她出来睡,从来不留宿在里面……哪一日哪一日的,奴婢都记着呢……”
这些本该是嬷嬷们管的事,晴雯管着,但也没『乱』了。
“拿来!”王夫人叫拿那册子。
晴雯随身带着,递给王夫人。
上面都是符号,但几月几日,怕是求人写的,她只在后面标注便是了。有那事,便用朱砂标着。连碧痕的小日子,上面都有记载的。
一院子的丫头,通房只碧痕一个。虽然没跟长辈说,但这么大年纪的爷们,这也不算是过分。而且也没逾越了规矩。
王夫人的面『色』好了一些,然后看向贾母:“老太太,您看看,宝玉当真不是胡来的人。”
另一边翠缕浑身都哆嗦,“原是姑娘去找宝二爷玩,偏见着宝二爷存着的芙蓉酒,便贪杯喝了,就在宝二爷屋里睡了一会子午觉……那一日,太太叫了晴雯去屋里,说给宝二爷做衣裳的事,是麝月在的……麝月也知道……麝月见姑娘睡了,就拉我去打络子,说晴雯苛刻,不如袭人姐姐厚道,只知道叫大家做活……我们在一块做活说话,宝二爷几时回来的我们也不晓得,只小丫头说宝二爷喝酒了,睡下了,不叫人进去,我们就没管……然后没多少时间,姑娘就出来了,叫我回去……”
这可真不能说宝玉有多大的错。
屋里后来晴雯管的严,她知道怎么才能讨好王夫人。因此,不叫丫头们胡闹,屋里也管束的好。碧痕是早跟宝玉有肌肤之亲的,爷们叫了才进去伺候,完了打发出来。甚至晴雯还做到了没叫碧痕在爷们娶亲前怀上孩子。
那么错的就两个,一个是湘云,在爷们屋里喝了酒,还顺势歇下了。不管小时候是不是一床睡的,如今这么着就不行。她偏犯了,而偏巧管事的丫头不在,留下管事的这个偏不管是。二是府里对下人管的还是太松,可以说祸是早年埋下的。麝月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屋里睡着个亲戚家的姑娘,偏爷们也喝醉了歇下了也不管,还有翠缕,怎么伺候主子的?
翠缕的话没说完呢,外面又呼喊了起来,原来是麝月投了井,如今被捞上来,已经没气了。
林雨桐狠狠的闭了眼睛,就听王夫人道:“她死了倒是轻巧了!”
恨不能活刮了。
根本不理会麝月的事,只看贾母:“老太太,您听见了,您忍心委屈宝玉?您要是舍不得那丫头,一碗『药』灌下去,给史家送回去,或是说她病逝了或是如何都好……这家,她是甭想进的!”
“太太!”贾宝玉却突然站了起来:“若是如此,那事情便不是这样了!便是叫儿子认下是酒后失德,唐突了表妹……儿子也认。娶表妹,跟娶别人家的姑娘,有什么不一样。如今已经这样了,搭进去一条人命了,母亲何必再要两条命往里添?不管如何,表妹我娶定了!若是母亲不依,儿子出家便是。”
别说是林雨桐了,就是贾家的其他人也以一副不认识的样子看贾宝玉,全然不知道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王夫人指着他,手指头直抖,“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来,倒是眼睛一闭,直挺挺的往下倒了。
林雨桐一看,史湘云若是有宝玉护着,这倒也未必就有事。也没近前去,直接转身出来了。
王熙凤连连称奇:“这倒是有个男儿家的样子了。”
之后,贾宝玉又去卫家赔罪,据说是给卫若兰下跪磕头了。当然了,这都是私下里的事。其实,贾家给了卫家两万两银子的赔罪礼不说,史家也搭进去不少。最后只以八字不合为由退了亲事。
这边彤玉的及笄礼还没到呢,那边宝玉成亲的日子就定下来了。根本就没怎么惊动人,就是这么些个人,贾家没给史家聘礼,史家也没给湘云陪嫁,但到底是正儿八经的拜堂成亲了。
可湘云这日子,只怕比泡在苦水里还不如。
没嫁妆,便手里没有体己的银子。不光彩的事府里上下都知道,从上到下谁给她尊重,反倒是不如做亲戚家姑娘的时候尊贵了。公婆不待见,连老太太的情分,在最后护着她的时候也被她一次给用尽了。
四爷看林雨桐怅然,就又道:“你得这么想,比起她丧夫守寡最后流落到烟花之地,她这样的结局是不是已经好多了。”
要是这么想,也是!就她这样的孤女,去卫家不一定做寡『妇』,但之前的在贾家的事到底是叫人诟病,嫁到别人家,她就有多的嫁妆了?她就有人给她撑腰了?她就有好相处的婆婆了?一样没有!
而如今,不管如何,她还有宝玉。至少,宝玉愿意护着她。
倒是惜春,去吃喜酒的时候,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塞给湘云二百两银子。这事是她跟迎春商量的,也问过林雨桐的意思。林雨桐点头之后,两人才给的。叫湘云留作私房钱。
惜春回来说:“她瞧着倒是比以前好了好些……也不见怨怪,竟是说也不怪太太恼,别的人家的姑娘遇上这样的事,早死多少回了,只她好好的,还明媒正娶的进了门,该知足。”
那就真是求仁得仁了!
八月二十七,是彤玉的及笄礼。林雨桐带着惜春去了。隆重程度,不比当年差。
闻家送来了金钗个个都镶着宝石,璀璨光华。由闻家的夫人林彤玉未来的婆婆亲自递过来,不知道羡慕了多少人。闻家夫妻是真把林家姐弟当成是闻家的贵人的。自打把林家的孩子接过去,那真真是闻家事事顺意。这样的媳『妇』,人家闻家娶的很高兴。林彤玉基本又是闻家夫人看着长大的,虽然另外住着,但是总也接到府里,跟半个闺女似的。不用问也知道,这嫁过去,必然是能事事随心如意的。
忠顺王妃还说:“这又是一个跟你一个好运道的姑娘。”
林雨桐就笑:好运道就好!她的运道好,闻天方的运道就好。不管怎么着,过的好就好!
还说今年这一茬事完了,也就剩下年底林家和闻家的婚事了,得空了,再在中顺王府和林家之间跑跑,做做媒人的本分,把两家的亲事敲定了。
可不想,突然的很,宁国府来报丧了:贾敬死了!
死了?
连四爷都惊了一瞬:“你别急,慢慢收拾,我先过去一趟。”
得知道贾敬是怎么死的吧。
吃丹『药』吃死的?
拉倒吧,以前那什么鬼东西,也没见他就死了,怎么如今手里有正经的炼丹方子了,反倒是死了?
林雨桐送四爷出门,看他那样子,是怀疑贾敬的死有鬼。
但这事她如今管不到,眼下要管的是惜春,那是惜春的亲老子。
去见惜春的时候,她正逗着荀哥儿说话呢,刚才听见拍大门的声音了,拍门是有一定之规的,扣门环,这是上门的客人。拍门板,这叫报丧。
她知道有丧事,还以为是相交的人家重要的长辈没了。
“……是敬老爷……去换素服吧……”林雨桐说了这么一句,惜春手里的拨浪鼓都掉了下来,好半晌才道:“……我……我就不去了……叫老爷好好的走……莫牵挂……她是得道飞升了……怎么能有牵绊呢……我不去了……我不去他走的才能更好……”
惜春骨子里是个固执的人,她说不去便不会去的。
要是没记错,贾敬的葬礼上,只字未提惜春。
那便是不管发生什么变故,她的这点坚持还在的。
惜春福了福身,转身回房去了。
林雨桐便吩咐琉璃:“去请太医,给四姑娘熬『药』,对外说悲伤过度,晕过去了,人还没醒……”
惜春整整三日滴水未进,一直在跪经。
在人前的悲伤未必是悲伤,躲在人后的悲伤,那才真是伤着了。
人晕过去了,林雨桐叫丫头婆子给灌了『药』,又叫定时给喂『药』粥,这才出门。
在贾家,当着女眷的面,林雨桐当然得替惜春辩白:“……可怜的,谁说都不听,腿都不会打弯了……”
尤氏不知道是真伤悲还是假伤悲的,说了很多话,大致就是他们都觉得痛彻心扉的事情,何况是惜春那么大点的孩子呢。
丧礼简单的很,但是四爷和林雨桐尽量做到了每天都去『露』一面。把死后的哀荣给的足足的。贾赦和贾珍连同宝玉都去了,但是贾政却全没有『露』面。
在家的时候,林雨桐才问四爷:“贾敬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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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服了丹『药』!”四爷说着就冷笑。
“误?”林雨桐皱眉:“『自杀』?”
这样一个龟缩了这么多年的人,不是到了最后的关头,是不会舍得放弃自己的命的。
有人『逼』着他『自杀』了?
四爷点头:“一直隐在宁国府的那条线,到底是忍不住冒头了。”
“牵扯到谁家?”林雨桐这么问。
然后不用四爷回答,林雨桐也知道了。
因为紧跟着:甄太妃薨逝了!
也就是说,甄太妃肯定是掺和到里面去了。
四爷叹了一声:“今儿在行宫,老圣人把忠顺王好一顿骂。”
甄太妃死了,骂忠顺王做什么?
“忠顺王写了一份折子……”四爷说着就摇头:“这还真是大哥……是忠顺王的『性』格……”
折子上写了甄太妃种种罪状,说什么勾结义忠亲王余党,又说跟前朝余孽有瓜葛,意图谋反刺君这样的罪名。
当时太上皇就恼了,骂道:“你是猪脑子吗?我问你,你是猪脑子吗?这样的事能提吗?一个跟了朕半辈子的女人,一个朕宠臣家里出的宠妃,意图谋反刺君……哪怕朕如今老了,朕丢的起这个人,可你有没有想过,皇家可丢的起这个人!这是要把皇家夫妻不和,父子不合告知天下吗?你是嫌弃这人心刚稳,还不够闹腾吗?”
把太上皇生生的气晕过去了。
可忠顺王就是发泄对甄太妃的不满,尤其是不满死后还给的哀荣。并不是针对太上皇的。
林雨桐又得给收拾东西:“得!又得你去做和事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