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来路(26)
张道长小心的觑着皇上的面『色』, 见着实不好, 就连忙道:“天子口含天宪, 那警幻不管是何方神圣……”
“警幻?”正隆帝皱眉:“怎的从没听过这么一号神仙?”
不光是您没听过,我也没听过。这不为那位告诉我的吗?他身后那位老神仙怕是指点了什么吧。既然老神仙有吩咐,他哪里敢不从。
这会子皇上问了, 他就心虚的笑笑:“……也是从师父的只言片语里知道的,到底是何方仙道, 小道儿确实是不知,更不敢枉言……”
正隆帝冷笑:“世人所不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妖物,自以为糊弄一些愚人有些供奉, 便成仙得道了。不过是些邪魔歪道……”
这话一出, 张道长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恭喜陛下, 贺喜陛下……陛下金口玉言一出,别说是邪魔,便是正道的神仙, 此刻也依然是跌落神坛……”
啊?
正隆帝眼睛一亮,这才想起天子口含天宪的意思了。
他微微点头, 心思倒是越发的清明起来了。原本,也不用很为这些东西『操』心的。他们最多只能偷『摸』的从大户人家偷些气运, 皇家天威赫赫, 他们也是不敢轻易冒犯的。
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他就沉『吟』:“贾家哪怕是被人算计,但也不算是冤枉了他们。若是门第清明, 谁也便算计不到。”
张道长连道‘圣明’,“正是这个话。”
正隆帝心里多是以为张道长是说奉承话的。对这种封神贬魔这样的事,从来也都是半信半疑,最多也就是敬而远之。就是汉武册黑帝,这也只存在于史书之上,谁真的见过?
可此刻对话的两人却全然不知,宫外有些人家有些人,早已经因为这话,起了变故。
就说那正午睡的宝玉,猛然间心口一疼,张口就喷出一口黑血来。
这可把丫头们唬了一跳。这样的事有不敢瞒着,赶紧跟贾母和王夫人说了。偏又正好这几日王夫人帮着宝玉物『色』先生,宝玉老大的不自在,跟贾母嘀咕了好几回,只说去族学念书,不要给家里请先生。贾母跟王夫人为这个说了几回,王夫人却坚持的很。谁知道宝玉好好就又吐血了。贾母顿时就恼了,说王夫人:“人得知足,你的福气还不够?有了娘娘,你便已经是占足了运道。还想再得一状元儿子。珠儿便是前车之鉴,你这是不『逼』死宝玉不肯罢休!”
丧子之痛,提起来就疼的锥心刺骨。
再一看宝玉,一口血吐出来之后,就直挺挺的晕过去了。
床榻前围的都是人,不知道谁动了一下枕头,把枕头下的宝玉给带出来了。只见那原本五彩的宝玉,竟然像是失了光华一般,瞧着竟是跟顽石没有不同。
贾母的第一反应就是:“你们怎么看顾的,叫人把东西换了也不知道。”
还真是不像那块宝玉,上面的字迹也都模糊不清,那是不是字迹都好似辨别不出来了。
一边瞧着的宝钗心里一动,从里面慢慢的退出来回了梨香苑。将小心收起来的金锁片拿出来看了,竟发现上面的字迹也像是已经模糊了一般。她不敢声张,连莺儿都不敢告诉。将这锁片小心的锁进匣子里,钥匙贴身藏了。心里才稍微安稳些。
而另一边,黛玉只觉得也有些不妥当,胸口闷的狠,吐出一口血丝之后,就赶紧给遮掩了。她没喊人,一是因为贾家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宝玉不好了,外祖母也不好了。二是因为刚才丫头们急急地出去了,怕是父亲今儿身体又不适了。姐姐弟弟顾着她的身体没言语,但是她不想添『乱』。簌了口,又觉得身上不仅没有不好,反倒是喘气也舒服了,头脑了清明了。走出屋子,竟是觉得脚步都是轻盈的。便想着,许是不是坏事,再等两日瞧瞧再说,现在就不添『乱』了。
贾家的宝贝疙瘩猛的这一病,都能惊动半拉子京城。偏又有好事者,把贾家宝玉变顽石这事说的玄之又玄。可巧宝玉‘病发’的时间又这么巧合,这事传到宫里,正隆帝就越发认为,那就是个邪魔歪道。如今被打回原形了,这不,『露』出原形了吧。什么宝玉,不过是一块顽石幻化出来的骗一骗凡胎肉眼的普通人罢了。
在正隆帝看来,这就是破了幻术,『露』出了本相了。
偏贾家的人不信,只说着是有人把宝玉偷了,换了个顽石回来。宝玉的病根子在这上面呢。
这就成了天大的事情了,四爷忙他的去了,但是林雨桐是跑不了的。被贾母叫去,“你也帮着瞧瞧,你是个有运道的,邪祟是不敢近身的?”
说的我好像是有辟邪的功效一样。
王夫人急的什么似的:“太医给开了『药』了,只要喂进去,便是没什么大事了。”
贾母直‘啐’:“喂进去?也得喂的进去!我的宝玉啊!”
林雨桐被这么拉着,也着实不是这么一码事:“我来喂吧。”她见晴雯端着『药』进来,就接了过来,又状似无意的夸了一句:“别人都围着哭,就你只一心做事。难得这『药』火候和温度,都是刚好合适的。”一个要不停的给喂『药』的人,每次端来的『药』都这么合适,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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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围在贾宝玉身边,扶着王夫人哭的袭人,默默做事的却更容易被忽视。
林雨桐这么一说,贾母和王夫人才看过来,王夫人朝晴雯瞧了瞧:“是个好丫头。”
晴雯本就机灵,见林雨桐的一句话,便叫太太对她改观了。于是越发的不说话,只去了一边,吩咐人去拿热水热帕子换洗的衣服,又赶紧倒了温水跟过去,是为了漱口的。
林雨桐想灌『药』,哪里有灌不进去的,压着『穴』位,直接就给灌下去了。喂完了,也确实是撒了一些,热帕子擦了,丫头们急着要给换脏了的衣服。林雨桐摆手:“先不要动。省的再吐了『药』。”
袭人过去:“我替换『奶』『奶』吧。”
林雨桐看了袭人一眼,没言语就松了手。袭人才摁住,宝玉嘴角就往出流『药』。
王夫人就怒了:“往日里看你是个有眼力见的,这个时候你逞的什么能?”
林雨桐搭手接了给摁住了,就又不吐了。
闹的不愉快的婆媳二人组——贾母和王夫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想到了,这孩子果真跟老神仙说的一样,是旺贾家的。别人都喂不进去,就只她能。别人一沾手就吐,只她摁着不吐。
林雨桐摁了一会子,知道不会再吐了,却不急着撒手,而是朝一边的袭人看了一眼,状似无意的摇头,等看到在外间的晴雯一闪而过,她才道:“那个丫头……是叫晴雯的吗?来!你进来!”
晴雯低着头进去,林雨桐就叫到跟前:“你来,摁着!”
晴雯应了一声是,伸手替换了林雨桐,小心的看着宝玉,见他果然没有再吐。
贾母和王夫人就把林雨桐这一番作态,理解成挑人,挑一个利宝玉的人。袭人再是面相老实,竟是八字不合不成?
袭人见不吐了要伸手,王夫人就先拦了:“你去外头伺候着。”
林雨桐没想着给袭人下蛆,王夫人再不喜欢袭人,也不会要了袭人的命。但是晴雯不一样,她只是想抬手保住这丫头的命罢了。
大概得有半个时辰,宝玉那边悠悠转醒了。只是看起来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但只要人醒来,剩下的也不过是小心调养罢了。
贾母和王夫人松了一口气,林雨桐借口家里有孩子,直接就告辞了。
王熙凤和尤氏送林雨桐出来,王熙凤就打量她:“你真真是有福运的。”
林雨桐斜眼看她:“这有是发的什么癔症?”她岔开话题,问尤氏:“蓉哥儿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秦可卿也死了一年多了。贾蓉守了一年的妻丧,家里也给说了续弦。
是一个姓胡人家的姑娘,这胡家本也是贾家的亲随旧部,如今家业已经是不行了。这边一说,那边就答应了。这婚事就在眼前了,可看着样子,还不如宝玉一场大病惊动的人多。端是低调。
也是!秦可卿的身份毕竟有些不同,如今贾蓉再娶,怎么低调都不为过。
尤氏就道:“娘娘的事是大事,别的事都靠后。”意思是不想张扬的大办。
说着话,就到了二门,林雨桐上了轿,跟两人告辞,这才回了家。
到家里却发现有黛玉送来的信,是给林雨桐要这边做的茶的。林雨桐打发人给送去了,就不去管了。
结果没几天,贾母又打发人叫呢。把林雨桐给烦的,幼娘都嘀咕:“别人家的日子不过了,竟是围着他们转了。”
这回还真不是小事,宝玉醒了是醒了,但却有点不一样了。人看起来混混沌沌,不是之前那种心『性』里带着的‘纯’和‘真’,更像是失魂症一般的,见了人也认识,只是也仅仅是认识,再没有之前的嬉笑之态。就是对待丫头,仿佛伺候的丫头也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袭人先前见自己不在跟前,宝玉竟是没问。后来见晴雯不在,进去了两次,才发现屋里是谁,好似对他也没有什么差别。
便是对贾母,也不复之前的亲近之态。再是想跟以前那样,躲在贾母身后,仿佛是不能了。
贾政觉得这未尝不好:“谁知道那是宝玉还是顽石?宝玉未必是宝玉,顽石未必就比不过那所谓的宝玉……”
这话可把贾母给惹着了,啐了贾政好几口:“你又是听了哪个小老婆的荤话,她就是不咒死我的宝玉不罢休的……”
是说赵姨娘给进的谗言。言下之意,便是说赵姨娘在其中使坏,再往深了想,只怕也是怀疑那不见了的宝玉,是有人给做了手脚了。
王夫人原本还觉得人只要醒过来,便好。改了『性』子,这也是意外之喜。纵使有些瞧着不及以前有灵气,可这往后踏踏实实的,进学做学问,难道不是好事?
可如今听贾母这么一说,心里也不由的怀疑起来了。难道真是赵姨娘做的妖。
把探春难堪的几乎无地自容。
贾母叫林雨桐过来,是觉得林雨桐有福气,想接林雨桐到府里住些日子,说不定就把宝玉找回来了。可这事林雨桐能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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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说:“祖母往**上想,原也没错。只是这祸事只怕不在家里。”
探春浑身都放松了,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起来。
宝钗就不由的多看了林雨桐一眼,她到底是福气深厚,还是有别的缘故?如今且说不好呢。
林雨桐却不管谁怎么看,只说:“那马道婆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我怎么听说,她是宝兄弟的干娘。如今这妖婆不知道逃窜到哪里了。宝兄弟的宝玉,跟这个婆子有没有干系?怎么会那么巧,她那边出事了,宝兄弟这边也就出事了?”
这么一想,可不都联系起来了。
王熙凤就附和:“可不就是这个话嘛。只顾着忙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她不想满世界想办法找那宝玉去,那玩意人要是存心藏了,上哪里找去?再说了,那石头她也看了。不管是从形状,还是从那似有若无的字迹看,都跟之前的宝玉一般无二。这到底是丢了,还是有了别的变故,这且说不好呢。只是老太太太太认准的事,她们就得『操』办。可这一点头绪都没有,上哪找去?偏这话又不好说。
再说了,她们说的老太太太太也不信啊。
可这位就不一样了,老太太太太对她,那真是『迷』之相信。
这事一竿子推到马道婆身上,总不能叫自己再想办法找马道婆吧?就是叫自己找,也无所谓,外面想找这婆子拼命的人多了。
再有,这马道婆这干娘,可是老太太一手『操』办的。如今出了事,也怨怪不到别人的身上。
贾母许是也知道这一点,面『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又说不放心宝玉,坚持要把宝玉挪到她的屋里住,说是要就近看顾。等好些了再给挪出去。
王夫人张了张嘴,看了看坐在一边,一直没言语,偶尔『露』出『迷』茫又不耐表情的宝玉,脸上说不出的复杂。心里也想着,是不是真是因为要给请先生的缘故,才成了这般模样的。
林雨桐今儿说了不讨贾母喜欢的话,心里估『摸』这,得有好长一段时间,贾母是不会再愿意叫自己了。
这可真是阿弥陀佛了。
中间又有贾蓉非常低调的婚事,去了吃了一顿喜酒,也就开了三十来桌的席面,都是非常亲近的家眷。在一块说话,又免不了说起宝玉的病。
其实林雨桐听了半天,并不觉得这贾宝玉有什么病。也才十几岁的孩子,就是忘了什么从头教起,也就是了。他们非说是病,又是离魂症,又是癔症的,哪里有那么些的病症。反正是一家托一家的,给找大夫。
贾母的话,只要能治病,倾其所有都使得。
因此上,家里天天有骗吃骗喝的所谓高人来来去去的。而另一边,贾母又发出巨额悬赏,要找马道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