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光阴(82)
“你想叫我干什么?”张雪娇一把擦了脸的泪, 然后迅速的找回理智。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 要是不知道的人,只以为是两人跟以前一样,闲扯着家常呢。
林雨桐看她:“你是个聪明人, 我想让你干什么, 你应该很清楚。”说着, 她又问了一句:“破茧……你们执行到哪一步了?”
张雪娇这下子真惊讶了:“你们连破茧都知道了?”
林雨桐挑了挑眉:“要不然,我又怎么会这么着急跟你摊牌了。”
张雪娇听明白了,他们这是连破茧计划大致是做什么的,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正因为猜到了,所以先找了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我……可以配合。但是……只有一个要求。”说着, 看向林雨桐:“我可以死, 可以被你们执行枪决。但是……我有几句话要交代清楚,请你们记下来, 放在我的档案, 作为我的罪行之一。”
林雨桐点头:“你说。”
张雪娇抿了嘴, 沉默了好半天之后才道:“我的第一任丈夫死了之后,其实,我儿子也夭折了。晚发烧, 烧的人事不省, 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都说不行了。这个你们可以去查,看病的医院是林市人民医院, 我记得那个大夫的脸长着一颗痦子……我给了那个医生一根金条, 他收了金条只给了我开了一些退烧的『药』打发了……半路孩子没了。我把孩子葬在了我第一任丈夫的旁边, 你们也可以去开棺看看。如今的家里的这个孩子,你们也知道,这孩子跟我不亲,因为……他是我偷来的,他的父母本也是林场的工人,当时这孩子才两岁多点,应该是家里的大孩子带出来的。可是大孩子玩去了,把小的给忘了。那时候,我刚刚安葬了我的孩子,没想到路遇了一个……我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孩子抱回去了……第二天,我离开了夫家。因此,这事除了我,没人知道……”
她抬眼看林雨桐,眼里带着几分祈求。
是!这些话是假话。
但也不是假话。孩子生病肯定是真的,不过孩子没有夭折,还是活了下来。干的是提着脑袋的差事,怎么能不给孩子留后路。那个时候的一根金条,一个证人,是留下的后手。来证明她的假话是真的。为了弄假成真,那个男人的墓里,一定是有一个夭折的孩子的遗骨。而那个林场里,也一定有一对夫妻丢过一个跟她的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
是!如果是这样,那么,张加辉不是特|务的儿子,他是个受害者,从小被偷走的孩子。他的沉默寡言,他跟张雪娇的冷淡甚至是仇视的关系,正可以说明,孩子小时候说不得是有一些记忆的,他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事情这样一下子串起来了。真mǔ_zǐ 变成假mǔ_zǐ ,这是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埋了十多年的一条线。
她现在求的是,林雨桐愿意相信这个假话,并且帮助她,把这个假话彻底的变成真话,变成不可推翻的铁的事实。
林雨桐叹气,继而苦笑:“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说:“如果孩子没有参与进来……”
“没有!”张雪娇急忙道:“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告知父母,下不能告知妻儿……丈夫和孩子的……不光孩子没有参与,老罗他……什么也不知道。”
林雨桐道:“这些年,你都传递过什么?”
张雪娇苦笑:“我并没觉得,我收集到的东西有什么用处。他们的嘴都很紧,打听的多了,他们会警告我……”
“但他们都因你而死了。”林雨桐这么说。
张雪娇点头:“是!他们都因我而死。其实……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林雨桐暂时不往深的问:“你说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了。稚子无辜!”
张雪娇的心一下子放下了,开口说了林雨桐想听的:“我的峰是影子,事实,我确实是不知道影子是谁。对影子,最开始我的恨的,恨他打『乱』了我的生活节奏,恨的种种安排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但等真的一脚踏出来,没有回头路可走的时候……神出鬼没的影子,又是我最坚实的后盾和最可靠的伙伴。我不知道他是谁……而我也从来没有往李兆山身想过。”说着,她的嘴角『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你猜测的我跟他的关系,不亦不远。她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恋人,在我以为我们会结婚的时候,才发现,他是有妻子的。我怀着身孕,但是他的父母并不认可我。没错,我当年是想跟着走的,但是他的父母宁愿带远亲,也不愿意带我……而他,并没有违逆他的父母。对我的交代是,他的妻子走了,他留下,能和我长相厮守。可是……jun统的身份,怎么可能叫我安然的留下来。我猜到了,可能会有任务,于是,我逃了。逃到了老家……我当年做了很多的准备,我是假死脱身的。我以为jun统的人不会再找来,却没想到,生下孩子了,我收到了子弹和金条。那个时候,我只怀疑,我的事,是李兆山捅出去的。只有他知道我留下来了,也只有他知道,我是活着的,更是只有他知道,我的落脚点在哪里。我一直以为是他被胁迫出卖了我。但我从来也不知道,他是影子。”说着,抬起眼睛,看林雨桐:“我能知道……你怎么猜出我这些过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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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猜出来的。”林雨桐看她:“是他跟加辉说的。不过言辞不是这样的!”
张雪娇的眼里升起了一簇火苗:“他跟加辉说的?”
“他跟加辉说了你们是如何的相爱,如何的不得已才分开……”林雨桐笑:“我知道你们的身份,又知道你们是恋人,还知道你有多爱孩子,当把他言辞里那些所有的温情都撕开,剩下的是真相。”说着,她顿了一下:“至于他是不是影子,你可以去试他。我觉得是,而且我相信我的判断。”
“我知道!”张雪娇的脸『露』出几分森然的笑意:“他想利用孩子,这并不是我授意的。如果我是她的级,他不敢这么做。除非……”
虽然理由不光是这些,但是她从这个角度去推断,也不算是错的。
林雨桐没有说话,只看着张雪娇:“那么……可以开始了吗?”
张雪娇点头:“我知道,我会配合你们。”
“我保证加辉的安全和前程。”林雨桐起身:“我不会叫孩子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张雪娇的眼泪刷一下下来了:“好!”
林雨桐走了,张雪娇稳稳的坐着,将饺子都吃完了,这才起身,去了孩子的房间。
房间里几乎没有孩子生活过的痕迹,可她还是选择坐在孩子的床,将被褥的每一个折痕都抚平,然后伸手打开衣柜,春夏秋冬的衣物都洗干净,叠放的整整齐齐的了。补丁也都缝起来,她把衣服一件一件的拿出来,重新熨烫了一遍,将衣服捧起来贴在脸,泪如雨下。
错了!错了!妈真错了!
当年,该杀了他的。
他是唯一知道咱们mǔ_zǐ 存在的人。假如当年觉得假死脱身的时候,狠心杀了他,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了。
妈错过一次了,不会再错第二次了。妈已经说了,你不是妈的亲生孩子,那肯定不能是妈亲生的。那个不在乎你却知道的太多的男人,不该活着的。妈也不会再允许他活在这个世伤害你。
这天晚,一切都很平静,只是林主任给张主任送了一碗饺子而已。
张雪娇一样带着笑意,和熬好的稀饭去了医院。罗恒生不怎么咳嗽了,他想出院,张雪娇断然拒绝:“老实呆着吧。要治咱除根的治……”
罗恒生怪的看她:“前几天,你还觉得是人家叫我住院是想分权呢。”
张雪娇头都没抬的给他盛饭:“那是我小心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罗恒生更怪了:“你这样的态度可少见。”他看她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张雪娇嘟嘴:“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能有什么事,是燕妮和加辉两人又吵起来了……”
罗恒生哼了一声:“肯定是燕妮,这孩子的脾气……”
“可别这么说。”张雪娇将碗塞过去:“叫孩子知道了,又得说是我撺掇的。你赶紧吃饭吧,我去找李大夫问问,看你还得住多长时间,可别过年还得在医院。大过年的,病病歪歪的,不吉利!”
罗恒生把勺子重重的放置在碗里,勺子的把儿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又信口开河!什么吉利不吉利,那都是封建『迷』信。”
“行行行!”张雪娇一边应了一边往出走,等出了门,脸的温情才慢慢的收起来。
她转身朝二楼去,却见李兆山正下楼,手里拿着饭盒,她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的看向他,然后问说:“还没吃饭?”
李兆山笑:“没呢。张主任想要问什么……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们边走边说……”
张雪娇没说话,却跟了他的步伐。
一路人不少,出了楼,站在广场,李兆山才道:“有什么任务?”
“炸『药』。”张雪娇看着他:“我希望你替我跑一趟,把炸『药』取回来。”
李兆山皱眉:“炸『药』?你从哪里弄来的?”
“不该问的不要多问。”张雪娇的脸一冷,没有解释第二遍,只转身:“等我消息好。”
李兆山看着张雪娇的背影,深深的皱眉:她这是要擅自行动。
当然了,作为李兆山的自己,是不能提出这样的异议的。按照规矩,自己是不可能知道张雪娇具体有什么任务的。
但作为影子,自己很清楚,并没有向张雪娇布置任务。
这是怎么回事?
张雪娇从来都不是一个贸然而动的人。
随即他想,是不是自己找加辉那孩子做时间证人的事,她知道了。
难道是她怀疑了?
也不会!要是她怀疑了,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
但不管因为什么,他的心还是跟着提了起来。
又是两天过去了,等这天晚回到宿舍,一推开门,他觉得不对。才要开灯,听到黑暗里传来张雪娇的声音:“别开灯,是我。”
李兆山皱眉,然后手放在腰间,慢慢的转身:“清丽,你来了?”
语气里带着惊喜,像是偷会心仪的姑娘的小伙子。
这一声,很容易叫人想起以前,以前曾经能被称为是相亲相爱的日子。
张雪娇在黑暗里看着他,“还要瞒着我吗?”
“瞒着你什么了?”李兆山道:“当年的事我已经解释过了,我跟姚氏是父母之命,我跟她并没有感情。”
“不要再提这件事,我这辈子不愿意,也不会再提那些事。”她站起来,“耍我好玩吗?影子!”
李兆山『露』出几分诧异来:“影子?你说我是影子?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影子?”
张雪娇耻笑一声:“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这两天,你很忙吧!”
李兆山看她:“我一直在医院,从没有出过医院的大门,我到底忙什么了?”
你忙什么了?
张雪娇从兜里『摸』出一沓子信来:“这些信,是你替你的学生寄出去的吧。”她起身直接将灯打开,李兆山被灯光刺的眯了眼睛,却见她举着信在灯下。灯光这么一照,很容易发现,每一封信面都有一些不怎么起眼的针眼。但这些针眼却排列有序。十几封信排列在一起,将面的针眼组成的简单的符号翻译过来,意思是:启动二套方案。
“你不信任我。”张雪娇冷笑了一声:“启动了二套方案,那么我呢?按照规矩,我成了必须清扫的路障。”
“不!”李兆山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怎么回事路障呢?你是孩子的母亲,你给我生了儿子,你好好的把儿子给养大成人了,我赶紧你还来不及。以前我不能保护你,但是现在,我希望你不要蹚浑水……”
“那是说,你承认了,你是影子。”张雪娇惨然一笑:“果然吗?”
李兆山慢慢的闭了嘴:“清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哪样?”她走过去,站在男人的对面,然后猛地扬起手一个巴掌打了过去。随着‘啪’的一声响,响起男人的叹气声:“解气了吗?能听我解释了吗?”
“解释?”张雪娇呵呵一笑:“解释什么?解释你以影子的名义,『逼』着我嫁个一个又一个男人。把我送到别人的床,那种感觉如何?”
李兆山一把拽住张雪娇的手:“不要跟我这么说话。我现在是影子,不意味着我之前也是影子。影子是一个符号!因为前一个影子对你做的事,我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把他揪出来,然后我杀了他。可影子面依旧有人,他找到了我,没杀我,只让我取代影子……我是为了你们mǔ_zǐ 才来的,明白吗?”
张雪娇看着这个男人的眼睛,蓦然一笑:“不明白。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李兆山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自从当年瞒着你我结婚的事之后,我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的事,你都不信。你从来没有把我往好人堆里想过。凡是我说的话,在你看来,都是有目的的。凡是我做的事,在你看来,对你都是不利的。我是一个贪图你年轻貌美,见『色』忘利的无耻之徒。”
“对!”张雪娇看他:“你说的都对!打从你见到你,我没意识到你是影子的时候,我对影子也没办法全然信任了。他知道你是我的谁,他明知道我最怕什么,可他还是把你派来了。那一刻,在我心里,影子不再是影子。”
李兆山摇头:“你……你该清楚,你不应该被情绪所左右。”
“我没办法不被情绪所左右。”她瞪着眼睛,眼睛满是血丝,盛满了愤恨:“我跟孩子,本来可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这一切都是被你毁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我当年犯的错,我如今来弥补来了。”李兆山低声道:“破茧计划,让别人去。你会被我‘清除’,记住,这个清除,是假的。你会带着加辉,一路朝南走。从南边有船接应,可以直接在香江定居。我们只要干好这一票,顺利撤出去,得到的回事几十公斤的黄金为报酬。这些钱,足可以叫我们和孩子在香江过富足的生活,一辈子都不用为生计发愁。当年,没有能送你和孩子走,但叫你过好日子的承诺,我一日记着。清丽,我当年说过,等战争结束了,我们要找个靠海的地方,建一栋宅子,然后看日升日落,『潮』生『潮』起……你看,我都记得。”
“是!你都记得。”张雪娇朝后退了两步,“可我是没办法把我和孩子的后半生寄托在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