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光阴(9)
成亲嘛,也不过是一把喜糖的事。肯定是招待不起酒席的。
热热闹闹的,几个跟林百川特别要好的老战友,闹着要喝林百川的喜酒:你年纪最轻,结果儿女成家最早的就是你子。羡慕嫉妒恨啊!
也不怪人家这么,林百川也确实才三十多岁,照这个进度,人家是不足四十岁,肯定是要当祖父的了。
可这里面,还有四十岁没成家的呢。
没成家,哪来的孩子?
这生生就把一代人给差进去了。
于是,表达不满情绪的唯一途径就是都留下来喝酒。
林百川笑的跟二傻子似的,嘴上却道:喜啥喜啊!娶儿媳『妇』那真是喜事,嫁闺女,别提了,那滋味啊。成!喝酒!喝酒。着就吆喝常秋云:孩子他娘,弄俩下酒菜。又叫警卫员,去我办公室,把下面柜子里的酒都拿来。又跟几个壤:上次去司令员家,偷了好酒回来。我这还没姑上喝呢,这会干脆,共|产算了。这边才跟人解释完,又想起来了,叫大原大垚,还有老四都过来等人来了,他又一一介绍,叫三个人过来敬酒,这就是我家不成器的孩子然后兜头训斥几个,敬酒啊,该叫叔叔的叫叔叔,该叫伯伯的叫伯伯,放心,你们这些叔叔伯伯的不会叫你们吃亏。
屋里闹闹哄哄的,把林老太乐的一整嘴都没合上过。
常秋云在厨房,大过年的,好菜还是能收拾俩的。
一盘油炸的花生米,一盘秋油伴粉皮,一盘子白菜心,再来一大盆热腾腾的萝卜炖豆腐。上一盆子二合面的馒头,就是顶好的饭菜了。
范云清来的时候,常秋云刚把饭菜给送进去出来。她看见了,就直接跟着去了厨房,叫了一声:大姐。
常秋云脸上的笑完美无瑕:范啊!快来!着就把剩下的那点油炸花生米端过去,尝尝,焦不焦?
范云清就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我来就是给妞妞送点东西的。着,就将手里的过去:想想,也没啥能送的。这是俩暖水瓶,给孩子吧。这结了婚,就要自己出去过日子的,需要的东西多了。想来想去,觉得大概这东西能派上用场。
你看这怎么好意思?着,就又接过来,行,你也不是外人,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我替孩子收下。然后又指了指里面:百川在屋里,跟钟政|委他们喝酒呢。你进去打个招呼?
不了!不了!范云清急忙转身,知道你今儿忙,就不多留了。你忙吧,我先回了。
等人走了,捧着书本的大原才抬起头来:娘啊,干嘛收她的东西?
干嘛不收她的东西?以为这暖水瓶很好买吗?
反正,收她东西就是不好。大原哼了一声,您这就是没原则,恩惠就能收买。
知道个屁。真是想不明白,自己跟林百川这样的人,怎么能生出这么一个轴犊子。往上数,老太太跟老爷子,也都不是这脾『性』啊。老爷子那是给人洗个金银饰都能刮下一层的人,老太太更是精明的厉害,啥事她心里不是门清的?结果呢?老林家的地里居然长出这么一根苗来?奇了怪了!她心里不满意,就低声教训儿子,你不收,她就不欠咱们了?就能把欠咱们的那些还回来了?那是十七年的日子,她拿啥都还不起了!不过,还回来一点算一点了。所以才你笨!不收,咱只能更吃亏。咱收了,谁看着不咱大度?实惠咱落着了着一半就不了,自己生的玩意自己知道,了也白搭,你真是能愁死我了。我为啥舍得叫你弟当兵,不敢叫你当兵呢?就你这脑子上了战场也只有送命的份。就是妞妞,也比你省心。从不吃亏啊!
吃亏是福这话没错,但咱能不吃亏干嘛非得找亏吃呢。
过了正月十五隔了一,一封电报,直接拍了过来。
是一一五厂的,电报内容非常简洁:请与二月十五日来我厂报道。
这就完了?常秋云支棱着耳朵听着,只听到这么一句。疑『惑』了一瞬之后,马上问闺女:那这还有一个月吧?
不是这么算的。林雨桐就,我得去师部看看,这二月十五日到底是农历的哪一。
啥农历阳历的,这个时候,常秋云还闹不明白。
结果一查,才知道这准备的时间真不多。二月十五日,是正月十八。
今儿都正月十七了吧。
得了!赶紧收拾吧。
林老太抱怨:这是啥厂子啊,咋这么着急呢?
谁知道为啥这么着急?
本来想叫大原和大垚一起送送两饶,可赶巧了,大原警校那边叫他过去提交材料,大垚呢,又已经开学了。
林雨桐就:我们俩还能丢了?我爹知道那厂子,有啥事你问他去。离得又不远,缺啥了我回来拿。
哎呦!你个死丫头!拿什么拿?理直气壮的!谁叫你拿?
你可出嫁了啊!常秋云就喊,再想上娘家来拿东西,这可不成。
林雨桐这会子顾不上跟她打嘴仗,背着被子提着行礼,手里还拎着热水瓶饭盒脸盆『毛』巾牙刷牙缸『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还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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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逃难似的。
这刚出门,就见吉普车停在门口。林百川在车上招呼,那什么今儿去那边顺便办点事,捎他们一段
常秋云的眼里就有些笑意,老太太就道:这还有点当爹的样儿。
于是,东西被放在车顶上绑住了。四爷坐前面,林雨桐跟林百川坐后座。
在车上林百川先是官腔的调子,跟四爷:保卫科的工作很重要。尤其是你们这样的单位,保卫科的工作更是重中之重。要听领导的安排,不要怕苦也不要怕累絮絮叨叨的叮嘱完,才又轻咳一声,跟林雨桐道:妞儿啊,你这跟着去,到霖方你就知道了,条件艰苦。可能想要的理想的工作,领导也不是很好安排。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当然了,只要苦干实干,领导还是会看在眼里的。你是爹的闺女,但是不要想着走关系托门路
明白!林雨桐看着窗外的景象,如今来的这条路,就比去年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宽多了。至少能并行两辆车了。可见,这一个冬,人家也并没有闲着,她嘴上应付林百川,人勤饿不死。
她嘴上着话,看着不时的越过的三三两两的狼狈却又雄赳赳气昂昂的人。不少人还对着车指指点点。等车一拐弯,就看见刚刚填平的巨大的广场上,乌泱泱的人群。
林百川就:停下吧。他看林雨桐,伸手想『摸』孩子的头,但到底只拍了拍的她的肩膀,就送你们到这里了。剩下的路,得你们自己走。
他在车上没下来,只叫司机王,帮着四爷和林雨桐把行李放下。
林雨桐趴在车窗上,真心实意的叫了一声:爹!她的眼里盈满了笑意,了一句:谢谢您了。
他不是顺路,而是特意过来送他们的。
本来车子不用拐弯,在背饶地方停下来就校也没几步远。但是偏偏的,等车拐弯,开到了这么多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他才叫停。
这意思还不明白吗?
能坐这样的车来的,背后能没有点背景吗?
这对四爷在单位的立足,对林雨桐想找一份合适的工作上,是能起到决定作用的。
一直坚持公车不给私用的人,一直坚持不徇私的人,这次还是徇私了。
车离开了,坐在后座的林百川看着闺女站在路口目送车子离开,眼睛突然就湿了,他摘下军帽,擦了一下眼睛,跟王:油钱,从我这个月的补助里扣。
等车子走远了,四爷才抓了行礼:走吧。都怪不容易的。
也是从那个年月走过的人,很多人理解不聊事,他们能理解。
收起了心底的那一丝惆怅,跟着四爷就转身。
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一个特别扎眼的身影。
一个穿着呢子大衣,皮鞋的姑娘,在这满是塘土的路边站着。手里提着行李箱,看来也是来报道的。
往前走了两步,林雨桐愣住了。
这不是林晓星吗?
林晓星看着林雨桐,眼圈慢慢红了,刚才她可看见了,那是爸爸的车。自己想用一下车,他是左不行,右不校可是这个土妞呢?凭啥她就能用。一样的女儿,为什么两样对待?
她对着林雨桐冷笑一声,扭身就走。
得!又结仇了。
林雨桐懒得去管,到了稍微干净的地方,跟四爷把东西放下,你去报道,我看着东西。
等四爷走了,她才四下里看:除帘初的厂房宿舍,再没别的。可看着这乌泱泱的人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还有66续续赶来的人。
而且看的出来,什么样的人都樱
有些穿的齐整,带着眼睛,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还有些呢?补丁棉袄大裆裤,这应该是请来的工匠,也就是技工。
还有些穿着军装或是穿的像是林晓星一样的女学生,看那身条那气质,只怕是厂里文工团的。
除了挤上去报名的,还有像是林雨桐这样等在一边的家属。
甚至是拖家带口的赶来了。
这时候的人没啥吃公家饭的意识,只知道跟着到城里,好歹能混一口饭吃。比在老家种地强。
林雨桐正站着呢,一个高胖的女人就过来了,跟林雨桐打招呼:大妹子,你也是跟着你男人来的?
我男人?
这个称呼粗俗,但是贴牵
嗯呢。林雨桐应的特别响亮:我是跟着我家男人来的。你呢?也是跟来的?
可不嘛。这人就,一听他来城里是当工饶,我爹马上把我送到他家去了。他家还不乐意去他娘的!想飞高啊?做梦去。我先是赖在他们家,然后就一路给跟来了。我还就不信,她能把我再送回去。
怎么听着这媳『妇』比虎妞还虎呢。
林雨桐陪着笑笑,就抻着脑袋朝报名的地方瞧,等四爷回来急着知道这到底是咋安排的呗。
这媳『妇』就笑:咋的?才离开眼跟前,就想你男人了?
这满嘴荤话的。
林雨桐哭笑不得,正要搭话呢,就听后面的人喊:虎妞,是你吗?
哎呦!这虎妞的名字我还摆脱不了了是咋的了。
一扭脸,就见钱思远一脸惊喜的站在不远处,还真的是你啊?老四呢!哎呦我的妈啊,可算是找着了。他拎着东西就往过跑,快点!快点!跟上!咱可算到地方了。
这是叫谁呢?
抬眼一瞧,这不是程美妮吗?
你你们?林雨桐的手指在两人中间点零,你们俩?
这不是当初定亲了吗?钱思远的表情有些尴尬,她非跟着来。
程美妮还是一副灯吹美饶样儿,不过穿的确实是不如以前鲜亮了。衣服也打了补丁了,也成了灰扑颇土丫头了。再加上赶了一路的路,狼狈的不校又因着跟林家这样那样不愉快的事,见了林雨桐只抬眼看了一下,就垂下眼睑了。
钱思远就把东西放在,跟程美妮:你跟虎妞在这儿待着。我先去报名去。一边往前走他一边嘟囔,我的爷啊,这啥玩意没有,这么多人住哪啊?
这也是林雨桐想知道的啊。
这么多人,都住哪啊?
四爷是最先回来的。看有男人朝这边走,那彪呼呼的媳『妇』就问:嗳那是你男人不?
林雨桐点头:对!是我男人。
四爷是啥称呼都听过,就是没听过桐桐‘我男人’‘我男人’的,等过来了就特别意味深长的:你男人回来了。
给林雨桐臊的:赶紧的,,咋安顿啊!
还不好意思了?
四爷见有外人,也不逗他了,就指了指广阔的荒草地:带家属的,自己想办法搭窝去。没带家属的,八人一个班,自己想办法搭宿舍去。
啊!?
四爷指了指一处比较高的地方:看见了吗?那是宿舍区!走吧。
林雨桐收起一脸的蛋疼表情,呵呵笑:那是不是厂区宿舍区都得咱自己建啊。
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四爷指了指两边巨大的标语,走吧,一切从零开始。赶紧的,咱尽量挑个好地方。这一住,不得得住个一两年。
还真有可能。
要盖房,都应该先盖厂房。至于人住的地方?急什么嘛!吃点苦怕什么。
当初林雨桐就觉得这一片地方大,如今一路走来,只觉得有种望山跑死马的感觉。高处是一土塬,低处水洼沼泽地较多。这住人嘛,当然得选高处了。
好容易爬上去,见上面的人可都不少了。
有好心人指点,两人先到物资借调处,借工具。比如铁锨锄头砍刀这一类的东西。然后才能开工。
可这到底该弄一什么样的屋子,这是个问题。
挖窑洞?
有人这么干,但是四爷不准备弄这个。两人都是在窑洞里住过的,什么样的土质什么样的土层能挖窑洞,两人都非常清楚。这地方的土层,四爷觉得不是很保险。
又往前走,见还有人往地下挖,想挖一个地窝子,给上面棚上枯草苇子啥的,也一样冬暖夏凉。
可往下挖至少也得两米半吧。能不『潮』湿吗?
只看不远处那沼泽,就知道这里的地下水丰沛。下面肯定『潮』湿。
这也不能这么干。
唯一能做的,就是搭窝棚了。
窝棚连挪脚的地方都困难,自家是受不了那个委屈的。
咱要搭,就搭一个好的。
可想搭建好的,也不容易,周围的木材匮乏,最多就是孩胳膊粗细的灌木。而且你弄了窝棚,没床啊。还得睡地上。这跟窑洞和地窝子好像也没太大的区别。
比较来比较去,其实还是窑洞和地窝子靠谱。至少里面能预留出一个土台子当床用啊。
窑洞一旦坍塌,得埋在土里。地窝子呢,好歹上面是自己搭建的顶棚,砸不死人。
林雨桐就:褥子里放着防『潮』垫子,没事。
那就挖地窝子吧。
挖地窝子,这得出力气的吧。
四爷不让林雨桐干,就:你去割上点芦苇子,再搓点麻绳,回来编席子。
是呢!如今这条件,是要啥没啥,要是凑活的搭个窝棚当然也能过,但是想遮风挡雨,是得花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