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94)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禁不起太长的等待……春花最爱向风中摇摆……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清远把头缩到被子里, 烦死了。她起来就起来了呗, 天天起来哼哼唧唧的哼唱,颠来倒去就那么几句, 叫人怎么睡啊?
从被窝里冒出来,头发蓬松的遮住了眼睛, 拉开门朝客厅里喊了一句:“别唱了……”
清宁瞪他:“看现在几点了?还睡?”
墙上的钟表显示的时间是七点零五分,“我去!怎么不叫我?”说着缩回去换衣服还说他姐, “你迟到了,还不赶紧的。”还有功夫在家里唱呢。
“我们今儿月考。”清宁『摸』了『摸』晾的温热的牛『奶』, “没有早读了, 赶八点到就行。”
怪不得呢。
清远把睡衣脱了,从暖气片上『摸』秋衣秋裤, 这么放着早上穿不凉。
“『毛』衣『毛』裤都穿上吧。今儿降温。”说着话,人就靠着门边抱着『奶』瓶喝的正美。
吓的只穿着小内内的清远赶紧用手里的秋衣挡在身前,“出去把人带上……女流氓啊!”
嘁!光屁股啥没看过啊,知道害羞了。
“我监督你穿衣服, 少糊弄人啊。”她白眼翻着,“别不要风度只要温度。敢不穿『毛』裤试试……”
穿着『毛』裤的样子简直蠢死了。
但还是在他姐的『yín 』威下妥协了。
三场秋雨, 两场秋风, 紧跟着天就冷起来了。
穿好衣服出来一瞧, 老爸都已经在餐桌前了, 拿着报纸还是那个固有的姿势, 好像她姐的歌声跟他起床的嘈杂声, 半点都没过耳朵一样。
他含混的跟老爸打了招呼, 就问:“我妈呢?”
他爸抬头,“刷牙洗脸去,找你妈干啥?”
“我那条牛仔裤放哪了?”整天穿运动裤,蠢死了。
“牛仔裤套不进『毛』裤。”林雨桐从卧室出来,两手互相搓着,叫手上的护手霜擦匀称,“就那么穿吧。臭美什么呢?”
“现在穿『毛』裤,等下雪了穿啥?”不是很愿意穿的样子。
“你姨妈不是给你捎了人造『毛』的棉裤?”她说的一脸认真,吓的清远蹭一下钻到卫生间去了,“我不冷,真不用穿那个。”
如今流行的就是人造『毛』。
这玩意一出现,不光是做成衣的爱用它,就是农村的集市上和裁缝店,也专门有卖这玩意的。裁缝店还帮忙给加工,做成裤子和棉袄,外面套个外套就行。那玩意做出来的棉裤,宽大臃肿。
只要想想,都叫人觉得怕的慌。
穿出去回被同学笑死的。
清宁不厚道的咯咯笑,“我姨妈也是,咋捎那个东西呢。”她把脚伸出来,脚上是一双布棉鞋,也是她姨妈捎来的。条纹的鞋面,暗红『色』的,里面有一层棉花,还有一层人造『毛』,舒服倒是舒服,就是吧,有点土。
林雨桐看了闺女一眼:“穿着去学校啊?”
“嗯!”清宁在穿的上面一向不怎么讲究,“外面卖的靴子,还不是人造革的里面夹着人造『毛』。还没我这舒服呢。我看天气预报了,没雨雪,这个穿着轻便舒服,就穿它……”
英子是每年都会给俩孩子做棉衣棉鞋,好像除了自家做的,别的穿着都不暖和似的。
不觉得寒碜就穿呗。
孩子敢时间,先走了。
林雨桐给四爷取了呢子大衣,看着他穿好了,两口子这才出门。
满眼望去,外面铺面了银杏树的叶子。
四爷是自己开车的,他自己是没有配车的。叫周文用公司的名义买了一辆,他以借用的名义开着,上下班。
林雨桐倒是有自己的车,可车不管是从哪方面讲,都有点过时了。
老款的,冬天坐里面,一样冷。
今儿是市里开会,没去区里,直接往市里去。
会上说啥呢?主要是这都十一月份快完了,十二月份该做各类的总结报告了。今年各区经济该是个什么情况,哪个区县增长速度更快,审计局马上要工作了。
好些都请市审计局领导吃饭,手底下松一松,叫咱的数据看上去好看一些。林雨桐没掺和这个,东城区的数据不用动手脚也难看不了。
会议结束了,被李书|记和高市长请去了。
不是为了东城区的事,而是为了四爷那边的科技城想办法争取到秦市来。地域上横跨两个市,这就意味着管理并不好管理。倒不如把白城的两个镇划拨过来……
主要是为了带动gdp的。
可四爷怎么打算的,林雨桐并不清楚。
她话是这么说的:“……他回来还总说想请两位领导吃饭,要不,找个时间,请两位领导赏脸……”
科技城要再秦市的地面上建,跟着两位少不了打交道。这么说,总没错的。
暂时逃避了这个话题,而两位反倒觉得林雨桐是给他们创造单独谈谈的机会。
都挺满意的。
回来跟四爷说了,他只说:“你忙你的去。回头我约他们在外面谈。”
他有数就行。
忙忙碌碌的第一场雪就下来了,纷纷扬扬的,两孩子觉得闹心的不行,“一点都不如镇上和县城。”
城里面,下了雪了,车碾过去,路上黑乎乎的脏雪,赶个公交车,崩一身的泥点子。
太平镇不一样啊,家家清扫出门前的一溜子。一眼望去,庄稼地里白茫茫一片,特别干净。更有县城的开发区,下雪的时候精致特别好。
哪里像省城,别人觉得好,他们却觉得,简直了的。
这一场雪下了三天,林雨桐这些干部都得带头,去街上,拿着铁锹,铲雪。
孩子们也一样,学校的雪都得他们打扫。
正烦的不行呢,结果一个电话打过来,又是坏消息。
瞎子爹出门摔了一跤,送到医院脑溢血,人没抢救过来。
你说这事闹的。
得回去奔丧吧。
自己先请假,然后给俩孩子请假。开车路上不好走,干脆就坐火车回去。
票都没了,找了熟人买了站票,这才挤上火车。
一起上车的还有林玉健一家三口。不过上了火车了,就有卧铺腾出来。林雨桐没动,挤过去得七八分钟。不等坐稳呢,就又到地方了。县城的小站只停两分钟,提前又得占站到门边等着。来来回回的,还带着孩子,不折腾了。
就在门口站着,到了就下去就完了。
林玉健说了林大嫂,“呆着吧。眼看到了。”他的心情不好,当然了,谁死了爹,心情都好不了。
林大嫂就说:“老二家的也是的,怎么叫爹这样的天出门呢?”
这话现在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的。
林玉健瞪眼:“你少说两句。”
林大嫂轻哼一声,没再言语。
叫林雨桐说,这事只怕真是谁也不想的意外。林二嫂厉害,但绝对不是婆婆的敌手。林大娘可不是好相与的。
任何意外,不都是意想不到和不凑巧吗?
该怪谁?能怪谁?
到了县城,去了医院,一个个的都在医院呢。
这丧事得在家里办吧。得往回运。
丧事办三天可以,办四天也行,但如今这情况,还有俩儿子没到呢。怎么着也得等儿子们到齐了。所以说,四天还是五天现在还说不好。
因此烧了倒头纸,林雨桐和四爷带着孩子就又回了。
她自己不是闲置,是地方主官,不可能因为私事一下子请假四五天的。能回去烧一趟纸,就算是给面子的做法了。真要不是林玉健的面子,她就最后一天再去。
所有的那些蒸花馍这些,都是英子帮着做的。
李仙儿拿了面粉过去,“咱干脆一块做了算了,省的我还得动一次大锅。”
也行吧。
反正一个锅里蒸馒头,多搭两层的笼屉就行了。
后来赵爱华也来了,妯娌三个凑一块,干脆连老三家也蒸出来了。
正忙活呢,何小婉来电话了,“我也回不去,二姐帮我们这边也蒸上,不能失礼……”
这话真不用你说,英子也没应承那话,只道:“家里都挺好的,你忙你的。”三两句话的,就挂了电话。
李仙儿就说:“准是她娘家给说的,真是闲的慌。嫁了就嫁了,哪都有她……”
英子没说话,就问起赵爱华她家老大的婚事,“吴达跟那姑娘谈的怎么样?”
找的姑娘是服装厂的工人,家也是农村的。吴达单位属于交通局管,人家给的福利不错,有个一室一厅的房子,这孩子也不要人帮着装修,得闲了就自己干。把原本厨房的位置给腾出来当卧室用,反倒把根客厅连着的小阳台收拾出来,做了封闭,当厨房用正好。四十平的面子,愣是收拾成两室一厅的格局。姑娘家没啥不满意的。
“我寻思着过年的时候过去跟亲家说说,过了年,就把婚事给办了。”赵爱华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李仙儿都羡慕,吴达算是有编制的,赚不了大钱,但是稳妥。老二学了个手艺,在开发区小吃街租赁了小摊位,卖个凉皮米线肉夹馍。别看生意不大,但钱也不少赚。听说也买了房子了,在开发区比较偏的地方。还没盖好呢。虽然这样的房子便宜,但一个不大的小伙子来说,确实是不容易的。
她带着几分酸溜溜的语气:“城里的生意好做吗?”
啥不是有赚有赔?
赵爱华就笑:“只要肯吃苦,多少总得混一碗饭吃。”
李仙儿低头不言语。
英子也没说话,不知道该咋说合适?
老大家的清丰不念书了,成绩一直也上不去,没一门及格的。
清辉跟英子说过,“我哥是……人家老师叫买资料书,我大伯娘不给钱,说老师瞎收费……然后不交钱老师不让进教室。从我接了两回钱,交了,但成绩也上不去。这次又收下学期的书费,我大伯娘说没钱,缓一缓……然后老师就劝退了……说干脆别上了,反正没钱,也确实是念不动了。”
才念初一吧。
不上学的孩子干嘛去?
林家最后送葬这天,金满城逮住四爷问了:“你说不上学该咋办?总得想个办法吧?”
想叫四爷给安排。
清丰才初一,本身个子就矮小,没长成成年个子更小。一米五左右的个头。
这么点的孩子,咋安排?
不像话嘛。
四爷就说:“不管什么学校,找个学校先念书去。念出来再说。”
这两年,一下子涌出来不少民办学校。什么毕业就发国家承认的中专文凭、大专文凭等等的。电视广告上都是这些。
大家对文凭这东西,『迷』信的很。
只要有国家承认的文凭,那就去念呗。
学费贵一点,没关系。咱家孩子的成绩不行嘛,混个文凭就挺好的。
好些都是这样的念头。
更有这样那样的技校,多的很。
当初农校改的那所技校,现在是县里最好的技校。省台都有他们的广告,说了,毕业就分配工作。
啥分配工作,不就是裁缝班的去制衣厂这一类的吗?
可哪怕是这样,想进人家学校的也是络绎不绝。
要是清丰想去,对林雨桐来说,真是一句话的事。
如今又开设了什么微机班,学电脑打字之类的。这都能去念的。
哪怕是去学个理发,学个厨师,出来绝对能混一碗饭吃的。
李仙儿一副说笑的语气跟林雨桐说:“……我说他不想念就不念了,也没啥。不行跟着你四婶去,给你四婶当秘书当司机,都成的……”说着还哈哈大笑。
要么说无知是一种福气呢。
这话说出去真得笑点大牙的。
区长的秘书用一初中没毕业的?
司机用一个不到成年还不会开车得现学的?
我是脑子不清楚还是想的太开了?这是不想干了还是不想要命了?
她干脆当没听到似的,跟另一边坐着的英子说话。
清宁跟清平说话呢,声音却不小,“……真以为谁都能当秘书呢?我妈那秘|书文|革后第一批本科毕业生,司机是复员的jūn_rén ,立过二等功的……”
你一个初中都上不明白的,开这个口,真的太尴尬了。
李仙儿的脸上就有些下不来。
回去就说金满城:“你们金家的人一个都靠不住……”
转天就大包小包的,去市里找雪梨了。求雪梨帮个忙,给安排安排。
去一趟不行,就三趟五趟的跑,估计雪梨实在受不了这个『骚』扰了,倒是给安排了。去师院当保安,过了年开学之前过去报道。
金满城可了不得了,吹的震天响:我儿子要去市里工作了,人家给发警服……
英子心说:雪梨这力气出的大了。发警服这就是当警察了吧。那这可是大事啊。
拿了三百块钱,叫老二一起过去。
侄儿的大事,多的没有,这点拿去,刚开始人生地不熟的嘛,有钱傍身人心就不慌嘛。还想着打问清楚了,回来跟桐说一声的。
结果去了之后,老大的下巴能扬到天上去,“看啥看嘛,他以后自己就挣钱了。三五百的那三瓜两枣的,都不看在眼里的……”
老二一看那德行,扭脸就走。你家孩子就算是当了国家『主席』,我是求到你了还是咋了?
英子还觉得老二这样直接撕开太难看,只当没听到老大的话,掀帘子进去问李仙儿:“给孩子把啥都收拾好了?”
李仙儿正坐在缝纫机前给孩子缝鞋垫,头都不抬,“收拾啥?有啥好收拾的?人家那工作,啥都给发。我又没那闲钱供他念书,念书有个屁用,出来还不一定能找得到工作……”
英子刚开始还以为她是发牢『骚』,没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