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88)
晴湖不如雨湖, 雨湖不如夜湖,夜湖不如月湖, 而月湖则莫如雪湖。
叫林雨桐说, 古代的文人墨客也是够清闲的,这得在湖里溜达了多少圈, 才总结出这话来。
雪湖多是雪后初霁才赏的。
像是这种趁着夜『色』, 这都不算是夜『色』, 而是深更半夜,万籁俱寂的时候, 迎着漫天的飞雪游湖的,林雨桐想着,从古至今肯定有,但绝对不多。
然后林雨桐傻了吧唧的,裹的跟大狗熊的似的,跟着四爷从家里悄悄的出来,两人踩着雪,在家门口的码头上上了船。
船肯定是四爷早就包好的, 船上还有人抱着小碳炉子缩在挂着厚帘子的船舱里打盹, 船一晃悠他就醒了,撩开帘子:“来了?快里面坐, 里面暖和…”
说着话, 就拿了放在一边的皮帽子和围巾, 把他自己裹严实出去站船头上了。
船上不需要灯, 夜里的开发区到处都是各『色』的霓虹, 灯光照在白茫茫的雪再反『射』出来,光线带着梦幻一般的朦胧。
刚坐稳,船就摇晃着动了,开始在河面上穿梭。
林雨桐坐在窗口,推开窗户朝外看,不由的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里夹着梅花特有的香味。放眼望去,漫天的雪片都带着七彩似的光,纷纷扬扬而下。
还别说,真是没见过这样的精致。
从河道出去,到了湖上,景致又再次有了变化。
头一场大雪下来,湖面还没有完全结冰,但随着船的走动,能看见四散的冰凌,薄薄的一片一片的,『荡』开来。远处的光投过来,扑簌簌向下落的雪花像是星星点点的碎银子,纷纷的落了下来。湖面上银光乍现,随着水流,铺排开来。
四爷攥着桐桐的手在手心了哈了哈,“冷吗?”
跟你在一块,永远都不冷。
她走过去贴着四爷的耳朵,这么清浅的说了一句。
四爷的手指摩挲她的手背,动作微微的顿了顿。
外面划船的根本就听不见里面的动静,看在钱的份上,他伺候这俩明显脑子有『毛』病的人。真的,在他看来,就是脑子有『毛』病。
陪媳『妇』陪到船上了?
他怎么就不信呢?
经常拉一些学生娃,常不常的听到一些‘浪漫’之类的话。
对此他嗤之以鼻,啥事浪漫?
浪漫就是挨冻一晚上,回去把冰的跟冰碴子似的钱回来放在老婆的枕头底下,再说一句:想买啥就买啥。
至于别的,那都是多余。
出来浪费这钱的,不是刚结婚的小青年,就是带着人家的老婆。
看这年纪,也不是小年轻,那肯定是人家的老婆。
被看做是不正当欢喜的‘狗男女’完全没有这个自觉,就相互依偎着瞧着外面的景致,等再次回来小区门口码头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这个时候,开发区的整个城区的灯才算是灭了。
下了船,四爷把钱给人家,这大哥也有意思,说四爷:“大兄弟,咱也算是有缘分。过了今晚,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但是我得多说一句,这老婆还得是糟糠的好……”
林雨桐哭笑不得,四爷攥着老婆的手往起扬了扬,“大哥,这就是糟糠的丑妻。我也劝大哥一句,心里别光只想这挣钱,得空了带着嫂子出来转转,指定比你给他一沓子钞票欢喜……”
然后拉着林雨桐就走,进了家门了,林雨桐就推他:“谁丑妻?谁丑了?”
四爷就笑,把人抱起来就往卧室去。
起来喝水的清宁一把把客厅的灯给摁亮了,然后就看着穿的跟狗熊似的他爸抱着比狗熊还狗熊的妈,本来电视上才有的公主抱该冒着粉红『色』的泡泡的,结果……有点辣眼睛。
她抬头看看墙上挂着的表:三点十一分。
真的是三更半夜了。
“去哪了?”把我们仍家里,都不带说一声的。
熊孩子啊!
四爷抱着熊孩子妈不撒手:“跟你妈出去约会去了,有意见?有意见也憋着,上去睡觉去。”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带着富有节奏感而又不明意味的笑声,清宁把楼梯踩得咚咚的,仰着下巴上去了。
林雨桐还听见她闺女嘟囔:“……以后也会有人带我出去浪漫的……”
所以语气里满是酸溜溜的不稀罕。
爹妈心说:但愿这辈子你真能碰见这么个愿意带你出去浪漫的人。
躺下了,清宁睡不着了。
嘴上那么说,心里又觉得爹妈感情好那就好,总比那些吵嚷着过日子的强。比如高洁,常不常的来『骚』扰严格,都是诉苦的话,什么爸爸妈妈又吵架了,什么爸爸不能跟女学生单独说话,要不然妈妈肯定不能罢休。说着也幸亏没在教职工家属楼住,要不然,这么吵下去,丢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听多了这狗屁倒灶的事,所以更知道自家爸妈从来不吵架,从来没红过脸,家里不管啥时候回来,气氛都是叫人舒服的。
转过眼心里又有些朦胧的期待,是不是自己将来也会遇到一个人,能这么长长久久的陪伴下去。
她不是啥也不懂的。真的!
抢着帮她值日的,给她偷『摸』的买零食的,借着抄作业凑上来说话的,见了她就红着脸的,她都知道为什么。
可要说喜欢谁,她闭上眼睛,没有那种没见就特别想见的。
他们私底下都说严格跟她……
严格?
她念叨这个名字,大概就是经常能见,真没自家姐姐说的那种,想见一面,偷着瞧瞧的那种感觉。
许是太熟了吧。
第二天周末,一大早严格端着半锅的羊肉汤过来了,还有刚出炉的月牙烧饼,“老杨家的羊肉汤……”
爸妈还没起来,清平已经起来进厨房了,张嫂还没来,她其实是去热牛『奶』的。
清宁顶着鸡窝似的脑袋下来,清平接过严格手里的东西,扭脸问清宁:“洗脸了吗?”
“洗脸刷牙了。”就是没梳头,她抓了抓脑袋上的头发,“想剪了去。”
严格脸一红:“别剪了……”『乱』糟糟的都好看。
清宁又抬手抓头发,『乱』七八糟的用皮筋先扎成团子再说。“你怎么来了……”
严格盯着清宁抬起胳膊的时候从荷叶袖里『露』出来的白生生的一截胳膊。
也是怪了!夏天的时候,清宁穿吊带的样子他都见过,可那时候真没歪心思觉得这半截子膀子就动人的。可如今就是这么看着,就有点不敢直视。
嘴上却嫌弃的道:“你这都穿的是什么?”
清宁低头看看,穿的咋了?自家老妈给做的睡衣,从此告别了秋衣秋裤。丝绸的面料,上身就是粉红的,素面的,只下摆和袖口都是荷叶的样式,宽大的很。下身是阔腿的裤子,葱绿的颜『色』,脚上一双老妈做的棉拖鞋,绣着几只蝌蚪带着几丝童趣。她觉得好看,就跟一只荷花似的,亭亭玉立。
“不好看?”清宁哼了一声,“你眼瞎。”
就稀罕你这股子自信的劲。
严格坐下来:“吃饭,一大早出去买的。排了老长时间的队。”
老杨家的清汤羊肉,据说手艺传了几百年了。以前也没门面,都是在他们自家做生意。顾客也都是老顾客。后来在开发区买了铺面,三间的门帘,上面还有两层,一共三层,只早上天不亮做羊汤的生意,可偏偏的,火的不得了。好些人排队去买排队去吃。
大冷天的喝一口羊汤最舒服了。
清远在楼上闻着味也下来了,只刷了牙没洗脸,早早的坐在餐桌上等着。
清平把锅端进厨房,放在灶上热了热,“这就得滚滚的吃,才最舒服。”
出来一人盛了大半碗,里面的汤多肉少,又切了香菜葱末,拿了糖蒜腌萝卜出来,用烧饼就着汤,几个人围在桌边吃的稀里哗啦的。
清远才想起问爹妈:“今儿又值班?”
“没起呢。”清宁朝卧室指了指,“睡下估计得四点了,怎么也得睡到晌午才起的。”
清平笑了笑没说话,四叔和小姨出去的时候她知道,她睡觉一向是觉浅。
清远以为是爹妈加班了,都习以为常了,连多问都不问一句的。却转而问严格了,“怎么起的这么早?就为一口汤。”
你姐念叨了两星期了!
严格含混的应了一声:“你不是也爱喝?”
爱喝是爱喝,但叫我五点起来排队,那真没到那份上。
吃了饭,严格叫清宁去滑雪:“难得这天气。”
可场地并不好找。
清宁就说:“要不找徐强去,水厂那边那个广场最好。”
清平不爱动弹,她还想看书呢,“你们去吧,我在家就好……”
“整天的看书,歇一天出去转转去……”清宁拉清平上去换衣裳,说清远,“我们不带小屁孩,你自己玩去。”
我也没想跟你们一块玩。
打雪仗有意思多了。
徐强这周不跟着出车,正打算帮几个熟悉的老大哥去装防滑链呢,结果有人找他玩了。徐天赶紧催徐强:“快去,好好玩。爸给你钱。别舍不得,记得带他们吃顿好的。人家家里的条件都好,咱不能弱了……”
说的都是啥!
咱就是把家里的存折贴脑门上,就比得上县太爷家的少爷了?
徐强说他爸:“我知道您的意思,肯定跟他们好好玩。”
出了门就问两人:“要再叫几个咱们班的同学吗?”
其实同学玩的时候都不怎么带严格和清宁的,一是年纪小,二是差距大。其实他们的朋友圈子小的很。
清宁心里不止一次的咬牙,等上了大学,自己就不跟人家说自家是干啥的。顶多就说自己家是太平镇的。再说了,等那时候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家的孩子,能算什么有背景的人吗?算不上的!
这么想着,就摇摇头:“不是谁都跟咱一样清闲的。”
也是!
这么大的年纪了,在家得帮家里的忙了。从大街上过去,就在包子铺的门口碰见同学了,她家是开包子铺的,她忙着卖包子呢。
玩这种东西,会被盖上‘不懂事’的戳的。
跟同学说了两句话,铺子里就走出一个人来。
“高洁?”清平跟在清宁身后低声提醒了一声。
高洁是跟着她妈在这边吃早点的,看见严格带着清宁出来玩,压根就没搭理她,顿时脸朝一边一扭,谁也不搭理。
高洁妈就对着严格笑:“……怎么不去阿姨家玩,你小时候常跟高洁玩的,长大了可不能生分了……”说着推闺女,“跟严格一块玩去。不许吵架闹脾气。”
然后莫名其妙的,队伍里就多了个人。
清平就不自在了。
严格跟着清宁,高洁又跟着严格,三个怎么看怎么怪。
徐强就问清平说:“明年初三了,准备考什么?”
“我爸我妈想叫我考中专。”清平笑的有些勉强,“我的成绩就是在重点高中和普通高中之间徘徊,中专……我的成绩肯定是够不上的。”
“那就读高中,现在不足,再努力三年,肯定成的。”严格就笑,“文凭这东西还是很要紧的。哪怕读个大专,将来只怕比读中专有好处。”
清平笑笑没说话,这事现在说不好。反正是得继续上学的。侥幸考上中专,就上中专。实在靠不上,也只有读高中一条路走了。
怎么选择,得看自己将来考了多少分。
严格见清平也不搭话,只抿着嘴笑,就跟着笑了笑,一抬头见清宁走着这段路是朝水厂去的,他就喊:“干嘛去啊?”又把视线落在严格背上的包上,“滑冰吗?”他赶紧出声,“不用跑那么远了,我知道个地方……”
于是带人去了刚刚建成没多久的一处广场。
此时的广场上,绑着冰刀滑雪的,一溜一串的。
严格心说,要早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我干嘛还去喊你!
两个男生带着三个漂亮的小姑娘一入场子,就被人给盯上了。
到哪都有那种看起来坏坏的坏孩子。见了漂亮小姑娘,就上来撩闲的。严格和徐强倒是没主意,两人较劲一般的先滑着走了。
十几个流里流气的小伙子,大的小的凑一块,最小的也都是初中生的模样。三个一群,五个一队,冲上来就分别把三个小姑娘圈小圈子里了,围着她们来回的滑。
清平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唬了一跳,先去瞧清宁,见清宁攥着拳头她就一松,没事!她们可打不过清宁。心里这么想着,她蹲下来然后一屁股往地上一坐,然后慢慢的解脚上绑着的冰刀。
一个说个子不高的小子吹着口哨:“妹妹,你这是什么招式?哥哥带你滑啊!”
另一个说:“没看见妹妹不搭理你吗?妹妹,哥哥带你。”
都滚犊子,韩超凑过来,蹲下去跟清平平视,见一双白嫩的小手有条不紊的在解脚上的带子,他不由的多打量了这姑娘两眼,然后咳嗽一声:“你这是干嘛呢?”
清平把最后一根带子解开,然后猛地站起来推了韩超一把,“让开!”
韩超是蹲着的,被这么,猛地一推,一屁股给坐地上了。然后就看见穿着黑『色』皮靴的一双小脚蹭一下跑开了。
他一愣,手上一使力气就站起来,稍微一滑,就追上人了,一把拽住清平的胳膊,带着几分戏谑,“行啊!妹妹!这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清平死劲的拉都拽不回胳膊,眼睛盯着清宁的方向,见清宁跟那几个人不知道说什么呢,然后那些坏孩子只嬉笑着朝前挤。正着急呢,就听见高洁的尖叫声,“拿开你的脏手!流氓啊!”
清平的脸都白了:“你……”
“你撒手!”不远处喊了一声,是徐强的声音。
只滑了半圈的工夫,谁知道就出事了。
徐强这一喊,严格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吸引过来了,他赶紧去看清宁。清宁呢,听见徐强的喊声,看见自家姐姐被人给拉住了。哪里还有心情扯皮,抡起拳头就招呼。严格刚过去,清宁就喊:“你看高洁去!这边不要你管。”
一眨眼的工夫,清宁撂倒了两个,冲着清平的方向去了。
徐强冲过去猛地给了韩超一下,拉了清平藏在自己的身后,然后皱眉:“韩超?”
韩超『摸』了『摸』眼角看徐强:“你疯了?有这么见面给兄弟来这么一下的吗?”
徐强抿嘴,拉着个脸:“早告诉过你,少在这一片惹事。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