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清(2)
对着镜子,看着镜子中不年轻的容颜,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想必四爷跟自己一样,还是有些遗憾,回来的太晚了。给四爷的时间还能有多少年呢?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想到后世的史学家对四爷的评价,说:“康熙宽大、乾隆疏阔,要不是雍正的整饬,满清恐怕早已衰亡。有人说他雄猜阴鸷,是否如此姑且不论,但在位十三年中,宵旰焦劳,勤于庶政确是事实,在政治上有一定的贡献,但为期过短,遽尔暴卒,留下尚未完成的任务;即使已经施行的,由于‘人亡政息’,反而引起流弊的也有。正如遗诏中所说:‘志愿未竟,不无微憾’。他如果像乃父康熙那样的寿考,多活十一年,政局就会不同;要是像儿子乾隆那样的长命,多活三十一载,政治上变化之大,自不在话下——夸大的说,也许因而改易了此后中国的命运,亦为可定。”
这是后世的评价,当时她念给四爷听,四爷久久没有说话。
四十五岁,再过三十一年,就是七十六岁。
七十六岁,在如今算是高寿,但放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七十六岁的老人比比皆是。
而以自己的能力,不过是七十六岁而已,能的!
她正了正脸色,她怎么着也得争取个至少三十年吧。
碧桃见主子娘娘对着镜子半天没有说话,以为哪里不妥当,赶紧低声问道:“……要不再添一只钗?”
“不了!”她再次摸了摸脸,尽管不靠脸吃饭,但该捯饬的还是要捯饬的。等过了这几天,身边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再说吧。
紫竹急匆匆的进来,福了福身,“娘娘,各宫的娘娘都在长春宫等着。”
等就等吧。
“咱们去慈宁宫。”在四爷下朝以前,她得跟太后先见见。
紫竹嘴角动了动,到底不敢劝。她心里火急火燎的,主子都这么大的岁数了,虽是皇后,但到底没有儿子。这走在万岁爷之前走了还罢了。要是走在万岁爷后面可怎么得了。别忘了宫外还有依附娘娘的乌拉那拉家。
林雨桐没坐轿辇,只带着人走着过去,一路上看看这个熟悉到陌生的地方,心里还真有些复杂。
“娘娘……”紫竹追了两步,“您凤体欠安,还是坐了轿辇吧。”一路走着,这得耽搁多少事?那边娘娘们还都等着呢。尤其是栩坤宫的年贵妃,刚刚生完孩子,这要是在长春宫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娘娘还得跟着受申斥。
林雨桐没看紫竹,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你哥哥如今在承恩侯府吧。”
如今林雨桐其实还有些懵,因为很多东西好似都变了一样。比如这娘家乌拉那拉家。费扬古是死了,前不久被四爷追封为一等承恩公,但其妻觉罗氏却被封为多罗格格。这里是‘封为’,不是追封。这就很有意思了。给了多罗格格,就相当于宗室承认你的身份。但叫林雨桐奇怪的事,上辈子这位据觉罗氏可早就不在了。这位既然活着,还是皇后的亲妈这身份,拿着娘家的事能不管吗?如今是养在觉罗氏膝下的五格承袭了爵位,降了一等,为承恩侯。其实五格是家里的四子,长子星辉和次子富昌都是庶出,费扬古的嫡妻原配生的三子富存。按理说这爵位该给嫡妻所处的嫡子继承的,但怀恪的额驸星德就是富存的嫡幼子。要是怀忝好的活着,那这爵位三房是跑不了的。如今四爷登基,嫁到你们家的女儿却早早死了,心里能没有点迁怒?于是爵位就落到了五格身上。
这些兄弟里,没有一个跟林雨桐是一母同胞。当然了,到了这个位子上,亲的不亲的,维系关系的不过是利益。身边的这些近侍有亲人放在娘家,用起来才放心。这原本也没错,但自己来了,这样的丫头身边却不能留了。
紫竹被这一问,疑惑了一下,要不是哥哥在承恩侯府,自己也不会被主子选在身边吧。这么想着,就赶紧应了一个‘是’。
林雨桐没有再说话,一路不急不缓的往前走。
这倒是叫紫竹摸不着脾气了,主子是想叫自己往外传话还是别的,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相比起现在的长春宫,这慈宁宫安静的很。
在宫里这捧高踩低的地方,安静代表的地位。别看这位如今是太后,却也不在大家的巴结范围之内。为什么?谁都知道太后对万岁爷并不亲近,而亲近的十四爷此时又被万岁爷厌弃。这代表什么,代表万岁爷心里压根就没这太后,要不然只顾着太后的脸,这个时候也绝对不能这么处置十四爷。
因此,来的人少了,就显得安静了。
林雨桐到的时候,平嬷嬷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远远的看见林雨桐过来,就福身半蹲着,行了礼。昨儿就听说这位被万岁爷接到身边了,没想到一大早就往这边来了。虽没提前问,但一路走来这么长时间,消息跟长了腿儿似得,早飞到她的耳朵里了。
“娘娘吉祥。”她的态度谦卑的很,头都不敢抬。
林雨桐过去亲手将人扶起来,“嬷嬷年纪大了,服侍额娘劳苦功高……”说着,就看了紫竹一眼,说了一个‘赏’字。
这是给了太后极大的脸面。
不少人都开始思量,万岁爷把主子娘娘接过去,今儿这位就来了慈宁宫,这是万岁爷的意思还是主子娘娘的意思,就有点说不清了。只怕是万岁爷叫主子娘娘过来缓和关系的吧。
有这个缓冲也好!
平嬷嬷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mǔ_zǐ 俩有一个肯低头,这就是好事。她赶紧起身搀扶了林雨桐,见对方并没有拒绝,心里就有谱了。
这是个好事。
林雨桐在平嬷嬷的搀扶下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问着话,“额娘这几天歇的可好?什么时辰睡?什么时辰起?夜里可起夜?起几次?”又问,“吃的怎样?用的香不香?太医给开的养生方子,有没有按时吃?”
一句紧着一句,问的细致的很。
平嬷嬷一一答了,“……歇的也好,一天总能睡四个时辰左右,白天不敢叫睡,就怕走了困。饭吃的少点,昨儿夜里用的两块玫瑰糕,就着玫瑰花茶,看着还算受用。”
吃着玫瑰糕,喝吃的是玫瑰花茶。
这话很有意思。是不是真的吃用了这些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平嬷嬷想要传递的意思。玫瑰有理气解郁的作用,平嬷嬷是想说太后生气里,心里郁气难平。
林雨桐拍了拍平嬷嬷的手,表示知道了。
进了大殿,太后端坐着。
林雨桐看向太后,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两人那辈子其实相处的不错,几十年的情分下来,真不可能丝毫感情都没有。
“额娘!”她喊了一声,缓缓的跪下磕头。
这是大礼!贵为皇后一国之母行这样的大礼的机会不多。
跪天跪地跪祖宗,就是对着皇上,要求皇后跪的次数也不多。
她这一跪,整个大殿的人都愣住了,然后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太后先是愣住了,再之后心里突然就酸酸软软的难受。那一声‘额娘’是不是真情实意喊出来的,她在宫里耗了大半辈子,她看的出来。
皇后她……喊的情深意切,跪的诚心实意。
“起来吧。”太后摆摆手,“你就是太实诚,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说着,就示意平嬷嬷将人扶起来。
林雨桐就着平嬷嬷的手起来,十分自然的过去挨着太后坐了,“额娘瞧着清减了不少。”
“有些小症候。”太后眼睑垂了下去,“不碍事。”
这哪里是小症候?
这是吃不下睡不着快熬干了。
林雨桐摆摆手,叫伺候的都退下去。
跟着林雨桐过来的人都下去了,平嬷嬷朝太后看了一眼,见抬头微微点头,才带着人都下去。
林雨桐伸手过去握住太后的手,已经五月天了,太后的双手还冰凉。她的心里也蓦地难受了起来,“额娘!万岁爷心里有数。”
太后的手一抖,眼泪一下子就下来,“这不怪皇上,是老十四不对。”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大行皇帝会把皇位给了老四。刚开始她是诚惶诚恐,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大行皇帝没了,谁都能忘了他的恩德,就是自己不行。不管怎么说,他总归是把皇位给了自己所生的儿子了。这还没回过神来,远在西北的老十四回来奔丧了。千不该万不该在大行皇帝的灵堂前跟他四哥吵起来。老四刚登基,人心不稳,最是该立威的时候,老十四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火,当着宗室勋贵满朝文武大臣在先帝灵堂前冲撞了老四,拒不对老四下跪。
她当时没在,可即便没在,自己的儿子还能不清楚?
老四当时只怕真有了杀心,想杀一儆百吧。
老十四当时那股子混劲过去,估计也是怕了。
最最可恨的就是老八,老八这时候出来,说老四是君,老十四跪拜是应当的。
老十四当时就跪下去了。
这讨债鬼是自己生的,那脾气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当时就已经怕了,怕老四不顾同胞之情拿他立威。可他怎么不想想,老四当时会怎么想?你觉得你服软了,老四还觉得你只听老八的话。
哦!朕这个当哥哥当皇帝的叫你跪你都不跪,嘴硬的很。这边老八一叫你跪,你利索的就跪下了。还在那么多人面前,你这是想说明什么?在你心里到底朕是皇上还是老八是皇上?
性质马上就不一样了。
可老十四当时未必就能想到这一点,对着新君,心里有气,要不是上面是亲哥,他不敢那么闹腾。老四叫跪他没跪,他肯定也后悔了。老八说应该跪,这他心里觉得是老八说这话该是给了他一个梯子,叫他顺坡下驴,将这码事揭过去算了。所以他当时就跪了。
这都跪了,完了你还不依不饶的,这会子往死牛角尖里钻,搁在心里来回的想只怕也还没琢磨明白。
老四呢?心里只怕明白些,但这新君的面子是那么好撅了?
自己这个当额娘的,能怎么办?给老十四求情吧,老四会怎么想?本来就不怎么亲热的mǔ_zǐ 关系只怕更疏远了,觉得自己更偏着疼着十四。可是不求情吧,难道真叫老四拿老十四开刀?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她能怎么着?
这几天她正寻思呢,怎么着能把这兄弟势同水火的关系都冷却下来。可琢磨了几天,把这里里外外都想遍了,也没想到一个说辞来。
叫老四饶了老十四,理由呢?
这个亲娘临终的遗言行不行?
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今儿媳妇一来,只说了一句‘心里有数’,她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她反手一把抓住林雨桐的手,紧紧的攥着,“你回去跟老四说,额娘知道他的难处。对老十四要打要罚怎么都成,原本也是他该受的。”
打了罚了,立威了,这事就叫过去吧。
林雨桐心里一叹,来之前她都知道太后会怎么说了。她本就是个聪明人,“是!您的话回头我说给万岁爷听。”
太后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这才说起了别的话,“……翊坤宫那边的事我也听说了……”说的是年氏生的孩子夭折的事。
林雨桐正认真听着,想听听太后对年氏是个什么态度。却没想到太后话音一转,“一个人一个命,当年宜妃住在那边,孩子倒是都平安生下来了……”
正说年氏呢,怎么话音一拐,就说到宜妃身上了。
林雨桐脑子里灵光一闪,心里暗道一声‘我曹’,这是没来之前原身的过错了。
换位想一下,如今太后迁来了慈宁宫,那些除了太后以外的先帝妃嫔呢?都迁宫了吗?别的还罢了,像是宜妃这样的,一辈子都在跟德妃较劲,临了了,人家的儿子上位了,她马上就得腾地方,给人家的小妾住。宜妃心里能舒服,只怕这口气憋在心里能骂死四爷。前朝一锅粥,后宫是皇后在料理。皇后只是不想得最万岁爷的爱宠,于是就委屈了宜太妃。
宜太妃受了委屈,那老五和老九心里会怎么想?怎么的?兄弟们还都活着呢,皇阿玛刚死你就容不下我娘,欺负的她连个住的地方都得给你的爱妾腾出来。你这是打谁的脸呢?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些兄弟?
如今太后就是在委婉的提醒自己,自己这事办的并不好。不能只盯着后宫这一亩三分地,这里面的事跟前朝是密不可分的。
林雨桐隐晦的表示明白了,也没辩解。
但从慈宁宫出来,就赶紧叫人请了五福晋和九福晋进宫。
等打发的人走了,她想了想还是不行,于是干脆再打发人将这些兄弟的福晋都先请进来,如此才显得不突兀。
等把这些事都了解完了,这才起身回了长春宫。
长春宫里,不见李氏、年氏和钮钴禄氏,只以耿氏和宋氏为首,等着林雨桐回来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