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45)
天气慢慢热了, 还是没有四爷的消息。
林雨桐等的有点心焦,有多久没跟四爷分开这么长的时间了。而且除了安保县附近,其实周围是不安全的。秦北多土匪, 这也不是假的。如今这地界就有好几股子土匪, 她是真怕出事。
今年单衣发下来了, 一人一套, 趁着四爷没回来, 晚上有空的时候,得将衣服稍微的改一改。别看自己有布, 是军装却是每天都要穿的。如今是每年一套单军装, 三年一身棉军装。这次有好些战士还没领到新军装,一人发了一块布,一尺见方的,是从来补衣服的。钱妮就得了一块染成青黑□□土布,正补着呢。如今的战士, 补衣服算是基本的生活技能,还有鞋子,一年两双,一双单的, 一双棉的。就凭着如今出门基本都靠走这一条, 那鞋不出一个月就烂了,怎么办?还是补。有些人爱惜鞋子, 比如天气不好的时候出门, 就舍不得浪费自己的鞋, 只穿草鞋,冬天的时候穿上厚袜子,也只穿草鞋的林雨桐也见过。不过如今天热了,倒是省鞋了。百姓家很多人都打赤脚,但在部队,这就不像样子。基本都穿起了草鞋,还有用木板做成的木屐子,穿上还更凉快些。
林雨桐觉得,要想真的融进圈子,打草鞋是自己必须掌握的一项技能。跟着钱妮,晚上在灯下打草鞋,人家是根本不用看,摸黑都打不错,她的手真没那么巧,好了好几个晚上才弄成一双瞧着有点别扭的鞋。
不过多打了两双,就稍微好点了。这玩意穿上肯定不是很舒服,说的好听点,是有保健作用,说的不好听,它硌脚。比那种卖的保健减肥上面满是按摩凸点的鞋还硌脚,穿上一走路,一开始是不习惯的,没踏出一步,从脚掌到脚跟都疼。
钱妮看林雨桐的脚:“林大夫,您的脚可真好看。”
她将自己的脚收回去,好像是急着叫裤腿盖住不敢叫人看一样。林雨桐看看才走了两圈就已经被磨的发红的脚底板,“等咱们将来条件好了,你不用穿半年的草鞋了,脚自然就好看了。”姑娘家脚上磨的权势老茧子,看着粗壮的很,自然就不好看了。
不过,姑娘家在什么时候都是爱美的,比如用旧鞋的鞋底子,将上面破的不能再补的鞋面拆了,用一个五颜六色的彩色布条缝在上面当凉鞋穿,也是一种别样的风景。就像是钱妮脚上的草鞋,跟男人们穿的那种像是夹板拖鞋带了几根带子的鞋不一样,这草鞋前面是将脚趾包在里面的,脚跟的位置也有一小片是用草编起来的,只是这前面后面相互连接的是彩色布条,有些姑娘没有布做彩色的带子,就用不拘哪里找来的比指甲盖大一点的布料,做个小小的蝴蝶结固定鞋面上,也是一种别样的时尚吧。
这一点点装饰,好似整个世界都添了一抹亮色。
等林雨桐忙里偷闲,将编草鞋的手艺学的差不多了,也给四爷打了两双出来的时候,四爷终于回来了。又黑又瘦,见了林雨桐,远远的就笑,这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来。
到了跟前,四爷见林雨桐还盯着他的嘴看,就捂了捂嘴,“怎么了?口臭?我按时刷牙了!”
有点心虚的样子。
在外面飘着,总有顾不上的时候,林雨桐也不拆穿他,拉着他往回走,“怎么样?路上顺利吗?”
“遇到两股土匪,避过去了。”四爷说的轻描淡写,但见白元跟着垂头不语,就知道没想象的那么顺利。
林雨桐打发白元:“你回去梳洗,晚上叫铜锤过来,咱们今儿单独开一回火。”
自己开火也行,去领了这一顿的供给,再想吃什么,可以用津贴自己去外面买去。街面上如今也算是繁华的,卖什么的都有。二分钱可以喝一碗醪糟,还加一个鸡蛋。一个鸡蛋也就一分钱,林雨桐以前不知道物价,给了钱妮一块钱叫她买鸡蛋,结果买回来整整一百个。之前还想着要不自家养上两只鸡,下蛋吃。结果一看这物价,再养鸡就不如卖鸡蛋划算了。“如今家里的筐子里放着一白个鸡蛋……”林雨桐一边跟正在洗澡的四爷念叨,一边忙着手里的活。
四爷在里面应了一声:“剩下的搬到医院去吧。有那病号,特殊照顾点是应该的。病号饭多个鸡蛋,算是你的心意。”
“好!”林雨桐应了一声,等四爷出来了,她就急忙拿编好的草鞋递过去,“你试试,一双是拿玉米秸秆编的,一双是麦秆编的,我觉得麦秆的穿着舒服点,你试试看。”
四爷一副你这么能干都会编草鞋的样子看着林雨桐,“以后就穿这个。”
可等穿上去走了两步之后,他的神色就微微不对了,“竹杖芝鞋轻胜马,一蓑风雨任平生。说的真是潇洒,可却都是骗人的。诗人的话果然还是太浪漫,信不得。”他摇头,将鞋脱下来,“日子越过越好,文明程度越来越高,倒着走确实是不适应了。想当初刘皇叔以卖草鞋养家糊口,那时候草鞋应该是普遍的穿着吧。现在……有布鞋的时候,这玩意还是收着吧。你也别穿了,要不了一天,脚上都是泡。咱们的津贴,一月换一双新鞋都是换的起的。”
林雨桐就笑:“我打了几双大点的,下雨的时候套在布鞋上面。”
还挺会俭省。四爷没打击她,连连点头,表示有个会过日子的媳妇是一件幸事。就又听她压低了声音道:“你说着要是再过上半个多世纪,在城市的大街上穿草鞋是什么感觉?”
联想的还挺多。
“只怕不少人都觉得酷。”她这般感叹,好似有无限感慨似得,叹息他们不明白今日的艰难。
四爷嘴动了动,好半天才道:“看的人可能真觉得酷,但穿的人估计真不怎么舒服。你想啊,那时候的路面跟现在的路面能比吗?一到天热的时候,马路上能烤熟鸡蛋,这草鞋往上一踩,成烤猪蹄了。你还得小心路上有没有碎的啤酒瓶渣子,一脚上去,血呼啦的。要是去商场,地面光而且滑,就这草鞋,一走一个屁股墩……”
还真是这么一码事。
一双草鞋,两人从三国说到下个世纪,跨越了两千年,也是够闲的。
晚上林雨桐说是要开火打牙祭,结果来的可不止是白元的铜锤,还有跟着四爷一起出去的一个警卫班的战士。还有闻讯赶来的方云带着医院里的十几个人。没办法,只能在院子里架上柴火,借了一个大铁锅,显示把那一筐子鸡蛋都煮出来,然后叫钱妮赶紧剥皮,又叫白元去老乡家买鸡,去街上买肉,不就是什么肉,买来就行。最后用辣子炝锅,将熏鸡刚宰了的鸡连同三斤猪肉,剁成大块直接下锅。也顾上做主食,就是土豆上,一袋子的土豆都不大,也不用切,更不用削皮,这太浪费,直接用水一洗就仍锅里了。加满水,就这么煮着,最后再将剥好的鸡蛋,往上面一码,煨在肉汤里,想来味道一定差不了。
香味飘出去,把邵关山和宋凯文也招来了,还有一向没怎么见过,只知道在宣传部上班的邻居两口子也招来了。lkn首长住的不远,要出锅的时候来了,直接拿了个盆子,“来来来!共|产了啊!”
林雨桐笑着给先盛了一盆子,不用问,看他隔周窝夹着本子的样子,也知道要去开会,这一盆子也是拿去共|产的。她也不吝啬,肉和鸡蛋就弄了半盆子。
剩下的就不用人招呼了,只管自己上手,偶尔又路过的,也跑进来,能抢到什么吃什么,以前林雨桐不习惯,咱们才有点明白了,‘共|产打土|豪’是这里的一个特色。
四爷回来之后,就歇了半天,之后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天天晚上三更半夜回来,天不亮就走了。连林雨桐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不过,很快林雨桐就没什么关注四爷的事了,几孔窑洞粉刷好,被命名为后方总医院,简称后总院成立了。这绝对是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名称,她作为第一任院长,顿时觉得身上的担子沉甸甸的。方云作为搭档,成了政|委。林雨桐事先就跟方云敞开了谈:“医院除了专业性的东西意外,都不要来问我。你做主就好。”她身上还兼着药厂的厂长,医科学校的校长职务。所以,从上个月开始,她的津贴就已经是十五块了。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拿了三分津贴。再加上写一些防病常识的稿子,总有点稿费入账,收入在边区算是高的了。但好像还是比不上四爷,不知道他都干什么了,反正上个月上缴津贴的时候,给了林雨桐二十八快钱,就这还是扣了两块钱的零花钱之后的数。两人谁也没在乎过钱这玩意,四爷更是知道林雨桐有多少钱,但他主动交了工资,顺便坦诚留两块的时候,把林雨桐萌的不要不要的。
医院成立的第一天,就转来五位重伤病患。都是枪伤,伤在肚腹这样的位置,子弹没取出来,就这么凑活的样草药治疗着,能扛到今天算是命大的。林雨桐一天做了五个大手术,几乎没给累死。
向红梅如今作为林雨桐的助手,如今也习惯了跟她上手术台。可是可着一个人还是不行,“你再挑几个胆大的,也跟着进手术室。以后简单的伤口,你们都能自己处理了。希望过上两年,你能独当一面,直接上手术台。”
“您放心,我已经再联系了。回头我跟老乡买两只兔子,练练手。”向红梅很谦虚,叫学什么就学什么,从来不会质疑。
林雨桐听她要买兔子,就直接道:“练手的兔子不用你管了,回头我跟方政|委说一声。”
方云接过林雨桐的钱:“让你自己贴钱,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林雨桐摆摆手,“我们又没孩子,暂时也没打算要孩子,没那么重的负担。红梅她们一个人一个月一块五,又是姑娘家,总得买点生活必须品,哪里有闲钱。就这么办吧,用兔子练手,残忍点,别用麻药,用完之后直接送厨房,做成病号饭。一举两得,这买卖划算。”
其实像是医院的护士大夫,津贴是按照技术人才算的,比别的都要高半级。就是吃大灶,一周也比别的单位多吃一顿荤腥。
这边的重伤号在发了三天烧之后退烧,伤口有新肉长出来,病情平稳。
可紧跟着,邵关山带着宋凯文来了,连人的神色都很郑重:“小林啊,接下来的任务有点艰巨。你得先看有没有把握?”
“怎么了?”林雨桐清两人到办公室坐了。办公室是借着刚进医院门,靠着边上的窄窄一溜,打出来的一个小窑洞,窄长,但好歹算是一个用的,手术的空隙能进来躺一躺。他叫两人在长椅上坐了,又倒了水给两人喝,“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有把握的就治疗,没把握了千万不能逞能。”
邵关山就笑了:“要是真有把握,咱们得当仁不让。”
这说的到底是谁?
宋凯文低声道:“是一位首长,伤一直就没好,如今看着似乎有恶化的迹象,本决定去苏治疗的,但远赴他国,首长考虑到费用太过昂贵,坚决拒绝了,要在国内试试。他的身份敏感,沪上京城都没办法去。你先看看情况……”
林雨桐就明白了,“好!我去看看。”
可没等林雨桐去,人家由警卫抬着,直接来了,“医院有医院的规矩,咱们按照医院的规矩来,叫医生上门,撇下其他的正在治疗的战士怎么行?”
但林雨桐还是安排了单独的病房。病房里面都是木板床,用石灰粉刷的也干净,窗户纸是新的,说是窗明几净也不为过。
将人安置好,林雨桐就号脉,之后就点头:“没问题,可以治疗。”
她说的极为笃定,叫宋凯文都捏了一把汗。其实说到底,病并不麻烦,只是没有先进的检查仪器罢了。别的中医大夫即便号脉号准了,知道哪里有病灶,但却做不了手术。林雨桐将这个道理说了,宋凯文才松了一口气。
w首长就赞:“像是这样中西结合的,确实不多见。可见一味的摈弃咱们自己老祖宗传下来的的东西,也是不对的。”
如今人人都革|命,而革|命在很多人简单的意识形态里,都认为是抛弃旧有的。这个罪明显的例子就是大部分出来的人都抛弃了所谓的包办婚姻,开始追求革|命的爱情。以前林雨桐还会觉得一惊一乍,现在她真是见惯了。方云的丈夫在老家十六岁就结婚了,原配妻子比他大四岁,两人婚后三年生了两个儿子,之后,他出来革|命了,家里是什么情形,早就不知道了。方云也是知道这一情况的,但因为那是旧式的婚姻,是‘年少不懂事’不能反对父母的决定而草率的婚姻,所以,方云和他丈夫的婚姻在当下这个背景下,是正常的。从来没有人觉得又不合适过。
林雨桐笑了笑:“您信我就行。做大夫就最怕的就是病人的不信任不配合。您必须按时吃药,按时休息,并且按照医院的食谱按时吃饭。那么我保证,一月后,您会比之前还健康。”
“小同志,我会是个合格的好病人的。”首长笑着回了一句。林雨桐叫了护士过来,“以后你专门给首长服务,必须按照规定来。”
等从病房里出来了,邵关山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拉了宋凯文低声嘀咕,“要是真治好了,我倒是有个提议……”
林雨桐看见两人勾肩搭背的走远了,一路上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她却没精力关注了。因为她看见医院雇来的护工,清洗床单的之前竟然在床单上抓虱子。
我的天啊!
她和四爷晚上是在自家的窑洞睡的,从来不知道虱子已经成灾了。这玩意带到医院,可真是要命了。
她几乎是跑这找方云:“有虱子的事情怎么不及时告诉我?”
方云还莫名其妙呢,“虱子有什么奇怪的?你没虱子?”
感情你们都有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