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高门(66)
宫里的气氛就如同天气一样,透着一股子阴冷。林雨桐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坐在肩舆上慢慢的往宫里走。宫里昨晚死了许多人。这些人大多数应该都是冤死的。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听见了不该听见的。可不就被人毫无留情的抹杀了吗?而这个动手的人,无疑就是甘氏。这宫里的人,如今对她是又惧又怕的吧。反正,接自己进宫的宫人,看起来恭敬的很。不管过来搭话不说,一个个的低着头,连眼角都不敢瞄向林雨桐。
这世上,要是没了声音,其实是非常可怕的。宫里如今就是这么可怕,除了这风声,就听不见人声。连猫狗的叫声都没有。无端的叫人觉得压抑。
林雨桐这次进宫,速度上是最快的。不用先去给皇后请安,就顺利的见到了宸贵妃。其实给皇后请安,人家也未必就见。但规矩就是这么个规矩。这次,肩舆直接进了北辰宫,林雨桐叫挑眉。觉得甘氏对皇后的态度,似乎是又发生了变化。
“您没事吧?”林雨桐进来,见甘氏靠在榻上揉着额头,就先问了一句。
甘氏摇摇头:“我没有大碍。”其实这会子头还是有点疼的,应该药物的后遗症。
林雨桐看了看甘氏的瞳孔,能看出稍微有点涣散,就马上知道了她的身体状况,她还是有事的。但既然人家非要说没事,林雨桐也就不再多问了。马上转移话题道:“如今都出了状况,就您这里没事,会不会叫人多想?”
“别人多想,跟我有什么关系?”甘氏耻笑一声,指了指一边的一嗓子,先叫林雨桐坐了,才道:“只要皇上不多想就行了。”
这话也对!
“皇上如何了?”林雨桐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了一句。
“没有大碍了。”甘氏抿嘴笑了笑,“了虚正陪着皇上呢。”
这有什么好笑的?
不管是了虚的医术,还是了虚作为道士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皇上的身边,都是正常的。她笑什么?
甘氏像是看出来林雨桐的疑惑一般,脸上的神情慢慢的收敛的一点,只道:“林芳华小产了。”
怎么又跳到这个问题上了?难道是因为林芳华小产而来所以心情好?这也不对!林芳华小产对甘氏并没有什么好处?她这么说倒像是故意在转移话题。
林雨桐故作不知的稍微露出一点诧异的神色,“这……倒是挺遗憾的。”
“遗憾什么?”甘氏嘴角又泛起意味不明的笑意,“既然尝到了有孕的甜头,她是不会收手的。”
林雨桐对这些一点也不关心,她就想知道,如今宫里出了这样的事,甘氏打算怎么应对。如今,连自己都在端亲王妃的算计之内。那么之后呢,会不会有朝臣,有勋贵,也会屡屡见鬼。等到京城的百姓都见鬼的时候,人心惶惶,才是要坏大事的。“您有头绪了吗?”她这么问道。
甘氏却哼笑一声:“头绪?又不是我叫人闹鬼的,咱们不着急。”
林雨桐觉得甘氏的心情似乎很好一般。她提了一句,“昨晚,我那边也不太平。”
甘氏这才唬了一跳,上下打量林雨桐:“你没事吧?”
林雨桐摇头:“没事。到底是谨国公府里,想来去自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甘氏松了一口气,“看来我猜的对!这人就是要引出乱子。”
果然!自己能看明白的事情,甘氏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是啊!是要出大乱子的。”林雨桐说着,就若有若无的看甘氏的神色。
甘氏低声道:“出了乱子,还不好吗?”
林雨桐心里一跳:“乱子哪里有好的?您这是……”
“你这孩子……”甘氏摇摇头,“心怎么这么软?旧的不去,这新的就不来。但这旧的要怎么才能去了呢?就得打破了它!自己没有力量,就得借助外力。只有打破了旧的,才有人能重建新的。而这个能重建的人,就是再次登上顶端的人。这个道理,我想你该明白才对。”
林雨桐正色的看向甘氏,她的一双眼睛,黑若深潭,林雨桐从中看到了蠢蠢欲动的野心。
“我不赞成。”林雨桐坦然的道,“你想过没有,如此做的后果,有多少百姓得因为这事,生计受到影响……”
“等将来,我会补偿他们的。”甘氏摆摆手,“这点牺牲,实在算不得什么!”
感情要做出牺牲的不是你!
林雨桐的眉头皱起来,“您可想好了。这天下人可都睁眼看着呢。皇上哪怕再是私德有亏,可在政事上,是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的。”
“可政事都是我处理的。”甘氏的脸上显出几分怒色,“你知道我在背后做这一切有多辛苦吗?不在其位却谋其政,这里面的辛苦,你能体会的到吗?朝臣我根本就接触不到,得办成一件事得走多少冤枉路,你明白这里面的无奈吗?你没到这个位子上,你根本就不懂。去年春天,想叫各地因地制宜,修建一些蓄水的池子,旱涝之时,好歹有点保障。皇上呢,像是守财奴一般,户部入了帐的,就恨不能一两银子都不往外拿。可一个朝廷,就算是用银子将库房都堆满了,却收不上来粮食,真到了要紧的时候,银子能顶饭吃吗?这道理皇上不是不懂,只因为他觉得端王留下的尾巴还没处理干净,怕上上下下有端王的余孽跟太子勾连,将这银子给侵吞了还是小事,万一再将银子拿出养私兵呢?如此的因噎废食裹足不前,这个朝廷还有什么希望!而我要做的,就是长痛不如短痛。如今的牺牲也只是暂时的,以后……会慢慢的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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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桐抿嘴就不言语了,因为她听出来了,她这是拿定主意了。
甘氏见林雨桐没有再坚持,脸上的神色就缓和了起来,摆摆手道:“罢了,这些朝政说了你也不懂。一时之间想不通也算情有可原。本来还有点事情打算叫你去做,如今……还是算了……但最近,你也别出府了,老老实实的在府里待着吧。记住,没有我的话别出去瞎跑!”
叫自己来,却又这么将自己打发了。林雨桐不知道甘氏的意思,但还是起身行礼,慢慢的退了出去。
何嬷嬷有些担忧的看向甘氏:“主子,您不是说要历练姑娘吗?”怎么什么都没提就将人给放走了。
甘氏摇摇头:“她的意思,你也听见了。我们娘俩的分歧不小。我怕叫她接手,她会阳奉阴违。”
何嬷嬷就笑道:“姑娘对主子的话,什么时候不听了?您刚才给她讲道理,姑娘之后不是什么也不说了吗?”
甘氏的眉头却皱的更紧:“这孩子,跟我像,但又跟我不像。她比我心软,却跟我一样的固执。她不说话,是因为知道说服不了我,她是明白我的性子,才懒得跟我多费唇舌。其实,她那心里的想法……还不定怎么……反正就是小心思一点也没有改变,依旧认为我的做法和想法都是错的,是不顾百姓的死活的。你说,她这样的……能真的按照我说的去做吗?”
何嬷嬷就不说话了,默默的退回去,叹了一声。
甘氏看向何嬷嬷,“你也别总叹气,母女之间,有点分歧也没有大碍,我还能真恼了她?总归是这些年我对不住她。再说了,那又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自己生的自己就得负责,我能怨谁?”
何嬷嬷朝外看了一眼,低声道:“姑娘聪慧,就怕这事出了之后,她就猜出来了……”到时候别嘴上不说,心里再有了疙瘩。
甘氏烦躁的摆摆手:“无事!哄哄就好了。她那小女婿不是还没差事吗?到时候给个差事,她还能再闹什么?”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去给表哥传信,叫他办吧。另外,瞒着石中玉。”
这是怕石中玉将消息透露给林雨桐。
何嬷嬷应了一声,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甘氏慢慢的闭上眼睛,这样的机会可是转瞬即逝,不管怎样,都得抓住了。这可比自己当初的计划,好多了。
宫里诡异的气氛像是会蔓延感染一般,迅速的朝宫外扩散。
郭常和今儿跟不少前面拜年的下属喝了点酒,从前院回后院的时候,就有点迷糊。他是出了名的老抠,下人也用的少,即便是灯笼,院子里也就那么几盏,在风里摇曳着。那摇摇晃晃的树枝,在光影下,带着点扭曲,无端的叫人心里发寒。
自己难不成真是被宫里的传闻给吓破了胆了。郭常和心里对自己有点鄙夷。
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脚下的影子不对!那不是自己的影子,而且那影子好似比一般人的影子要高大。
这是谁呢?他抬起头,眼前没人。转过身,身后还是没人。左右四下看看,没发现又什么人。但是他低头,这影子却真的存在,不曾有任何改变。
他的心‘噗通噗通’的就跳了起来,因为他发现,那影子是随着他的移动在移动的。
没有人,却有人影。
这是什么?
他的腿肚子一下子就软了。僵着身子站了半晌,才猛然想起:都说鬼没有影子的,那如今有影子的,就一定不是鬼。
“什么人?”郭常和猛地喊了一声,“什么人?装神弄鬼的!出来!”
他转着圈的四下里看,想找出破绽。但耳边只有风声,什么也没有。
正愣神,就听见内院里一声尖叫。
郭常和心道一声不好,酒马上就醒了,撒丫子往里面跑去。
内院里,从守院子的婆子,到结发的老妻,都战战兢兢的看着刚进院子的照壁。只见那照壁上,像是用鲜血画出来的一副画。画里有两个人,做恶鬼状,一个七窍流血,一个头上一个大大的血窟窿。形如恶鬼!可偏偏的,这两人一个穿着龙袍,一个穿着蟒袍。就见脚上的靴子,一个是五趾金龙,一个是四爪金蟒。
郭常和心里咯噔一下,这画上的,可不就是先帝和端亲王的死状吗?
此时,他的心是真的一点点发起了寒。这不是闹鬼了,这是人要闹事了。
人闹起事,可比鬼闹事可怕多了。
靖安侯府上,靖安侯已经要歇下了。外面的脚步声骤然而起,“侯爷,快去看看。殿下出事了!”
这侯府上,能被称为殿下的,就只有老妻文慧长公主了。
年轻的时候,夫妻自然是睡在一起的。但年龄慢慢的大了,也就各自分开睡了。他是住在外院的,大长公主住在内院。
靖安侯穿着里衣,直接就用大氅往身上一裹,“到底是出什么事了?病了?”
那嬷嬷战战兢兢的,声音好似还在颤抖,“您去……去看看……看看就知道了。”
靖安侯心里一跳,也不再有二话,就马上往内院去。
内室里,长公主浑身颤抖,面色铁青的缩在床角,谁也不叫靠近。屋里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都是贴身伺候的人和儿孙。什么东西将人吓成这个样子了。
靖安侯皱眉挥手,将一屋子的人都打发了。这才坐到床沿上,伸手过去,“慧儿,是我。”
大长公主一把抓住靖安侯的手,“驸马!驸马!先帝……是先帝来了……是先帝跟我诉委屈来了。他这是怪我呢!他这是怪我呢!怪我不该看着他这么冤死,不该对着杀人凶手称臣。他这是有冤……”
有冤?
冤死的人多了去了!
靖安侯不以为意,但还是点点头:“先帝怎么了?你见到先帝了?”
大长公主的脸上就露出惊恐的表情,手朝枕头边一指,“你去看看那个。”
靖安侯看过去,却见枕头边放着一个白玉佛手,巴掌大小,不管是玉质还是雕工,都是极为难得的佳品。
“这是?”靖安侯有些疑惑。
大长公主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这个佛手,是小时候,父皇赏给我的。那时候,弟弟也想要,为这个,我们姐弟还拌过嘴。先帝去了,入殓的时候,我将这东西亲手塞到先帝的手,他喜欢,就让他带去吧。可如今这东西,却回来了!不是先帝还能是谁?”
靖安侯想不到还有这么一码事,就道:“这不是先帝……”
“是是是!就是!”大长公主固执起来,“肯定是先帝。”
竟是一点解释也听不进去。
靖安侯看着那佛手,心说,你能放进去,焉知别人就不会偷着取出来。
前朝的时候,就有皇帝入殓后,身边伺候的那些太监,在封棺前,将里面的东西摸出来。等封了棺材,谁还去验看。等过上一二十年,没人注意的时候,再将东西变卖了也就是了。所以,这东西应该就没跟着先帝下葬。只是不知道这下手的人怎么就被这幕后谋划的人抓住了把柄,这才将这玩意据为己有。如今却来这里装神弄鬼。
可想说这话,大长公主这会子也听不进去。
靖安侯只得道:“这是先帝挂念你,知道你喜欢这东西,就给你送回来了。却不想反而吓到了你。”
大长公主皱皱眉:“你说真的?”
“这一辈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靖安侯拉着大长公主,“行了,睡吧。今晚我不去前面了,就在这里歇着了。你安心的睡吧。我是从战场上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人,身上的戾气重,百邪不侵。无碍的!”
大长公主脸上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下来,只是手却攥着靖安侯的手没有松开。靖安侯看着老妻花白的头发,心里一酸。对这幕后的人,心里就更痛恨了起来。
自从先帝去了,大长公主的身体是真的不好了。如今这一惊吓,仿佛一瞬间整个人就老了许多。看着她躺下,他也跟着躺在她身边,由着她蜷缩着靠着自己,轻轻的拍着她入睡。可心思却已经飘远了。原本是想去戍边的,可如今,这风云骤变,原本的计划只怕也不成了。
林雨桐翻了个身,转脸看着四爷,“……她说话的意思,倒像是要我自我禁足在府里。我要真出门了,估计转脸她就得把我圈在宫里。不想叫我搅黄了她的事。可我还真不能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管。”
四爷‘嗯’了一声,“端亲王妃这一次是做了甘氏的马前卒了。她在前面冲锋陷阵,甘氏在后面煽风点火……再凭着你今儿进宫她说的话上看,她只怕不光是想煽风点火,她更想浑水摸鱼。将这一池水搅的越乱越好。”
林雨桐的眼神闪了一下,嘴角动了动。
四爷转脸看向林雨桐:“想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