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昇这混小子——早些年的时候,还会给他写一写信。
信上的字难看至极,满篇歪歪扭扭,说的也都是大白话:不是抱怨饭菜太难吃,还不如从前府里奴才们吃的饭菜、就是抱怨整日里和尚念经,啰里啰嗦,颠来倒去,无趣得很。
再要么就是抱怨行路坎坷,马车要把屁股都颠得散架了、更不要说许多地方还得徒步行走。
落到这么一个境地,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
但是最近几年,弘昇都已经没什么消息了。
弘晖不是没问过五叔。
五叔也只是苦笑着解释:说弘昇如今修行在外,大江南北、历练得越发远了——既然隔阻山水,那么一时的信件不通达,倒也可以理解。
弘晖毕竟年纪小,还是个孩子,面对着叔叔的如此解释,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
但是他隐隐地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是如今,弘昇总算是回来了!
正这么想着,弘晋用眼尾扫了一下弘晖,淡淡地就把接下来半句话说出来了:“不过,只是匆匆见了皇玛法一面,听说昨儿下午进宫,傍晚就已经走了。”
下午……傍晚……那就还是皇子们在上书房的时候。
自然是不可能见到面的。
弘晖听了这话,几乎一口血咽下去。
他撑着桌子,瞪大了眼瞧着弘晋,咬着牙,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弘晋将他捉弄了一番,很是得意,但是心里又对弘晖多少存着些忌惮。
自从小时候被弘昇打了一顿之后,弘晋虽然还喜欢嘴贱,但总算明白了一个见好就收的道理,这时候,他看弘晖脸上表情如风云变幻一般,于是立即很识相的闭了嘴,不再多言,背着小手慢慢的走回了自己座位去。
安宁是知道弘昇与弘晖从前的交好的,这时候默默陪伴在弘晖身边,低声就道:“二阿哥……”
弘晖一抬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言语。
傍晚时候,正好四阿哥从宫里出来,马车停在了宫门外,等着两个儿子。
上了马车,弘晖就把弘昇回来了的事情对着阿玛说了一遍。
四阿哥听了就是一怔,合上手里的书,闭上眼睛想了一瞬,才反问儿子:“什么时候的事?”
弘晖听了,心里明白:这事儿,连阿玛都不知道。
看来,估计是皇玛法和五叔并不想人知道,只不过是弘晋这小子一时间没忍住,又大嘴巴了。
他默默地垂下了眼睫,视线落在自己膝盖上。
那里的衣料,已经被他的一双小手握出了深深的褶子。
四阿哥见状,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小肩膀,低声道:“阿玛的确不知此事——不过若是你皇玛法亲自喊了那孩子,只怕他这一两年之内是回不来了。”
弘晖抬着一张小脸,紧紧地抿住嘴唇,定定地望着阿玛。
毕竟是早春,夕阳撑不了多久,马车窗外的天光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
直到夜色满城。
宫灯摇晃着的阑珊光影,落在阿玛意味深长的脸上。
弘晖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交握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