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阵子,待到弘昐阿哥稍微平静了一些,小飘子才跪着在旁边。
他看着弘昐阿哥的侧脸,就低声劝解道:“大阿哥,您想开些,别自个儿苦了自个儿。”
“想开些”这种话,对着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显然是有几分滑稽的。
然而眼下的情形,显不出滑稽,只显出心酸。
弘昐慢慢转过头,忽然就默默低声道:“你怎么不像额娘身边的奴才那般——说一些劝我要听额娘、万事孝为先的道理呢?”
小飘子低声道:“奴才没那个资格对大阿哥说这些话,更何况,大阿哥心里已经够苦的了!”
弘昐颤抖了一下,第一次打量着面前这个,自己以前从来没注意过的小太监。
他并不想听道理,他需要的是安慰。
这个不起眼的小太监,给了他安慰。
小飘子磕下头去,声音很小,一边说一边还小心翼翼的用眼神瞄着外面:“只是大阿哥不妨往前想想:您如今已经到了上学堂的年纪,再往后,待您到了十几岁年纪,总是要单独开府的——到时候大阿哥您自立门户,日子也就好过了。”
弘昐被他说的怔住了。
他跪在原地,沉思的半晌之后,眼睛里慢慢有了些神采,双手握成了拳:“扶我起来。”
小飘子连忙上去扶起弘昐了。
临走的时候,弘昐一只脚跨出了小佛堂的门口,却回了头,看着小飘子就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飘子跪下道:“奴才小飘子,恭送大阿哥。”
……
更晚一些的时候,李侧福晋换了一身衣裳,从正屋里过来看儿子了。
守夜的乳母和嬷嬷在门口给她行礼,压着嗓音怕吵醒了大阿哥——因为大阿哥已经洗漱睡下了。
“我进去瞧瞧。”李侧福晋本来转身准备回去了,想了想,不放心,到底还是掀起了门帘,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灯火全部熄灭了,只有窗格子里投射进来一地如水的月光。
月色中,花影重叠。
李侧福晋微微抬手,提了提肩膀上的披风,走到儿子床前才道:“弘昐。”
床上没有动静。
她轻轻伸了伸手,摸着床上被子,等到眼睛渐渐适应了屋里幽暗的光线之后,李侧福晋就看儿子正躺在床上,微微侧着身子,睡得很安静。
呼吸微微,一起一伏。
李侧福晋瞧了一晌,确认儿子已经睡着了,这才低下眼来,双手交握在自己膝盖上,自言自语道:“傻儿子,别怨怪你的额娘!额娘也只是盼着你更有出息罢了——如今府里的小阿哥们,就你和弘晖那小子。你以为你们是手足兄弟?并不是!他才是你最强劲的对手!”
她说到这儿,微微地扬起脸来,忍住眼眶里泛上的泪光:“额娘这一辈子,瞅着是斗不赢了,你阿妈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窍,已经是与额娘离了心!额娘就盼望你好——你好了,额娘往后的日子才有盼头!”
絮絮地说了好一会儿,李侧福晋终于起身出去了。
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远,又有嬷嬷、乳母们低低的“恭送侧福晋”之声,黑暗中,床上的弘昐默默睁开了眼。
我会尽快长大的。
我长大了,你就管不了我。
我会离开这个院子。
永远,也不要回来。
……
宁樱小院子里,弘晖大概是因为刚刚上学堂,晚上写了好久的功课,兴奋的劲头还没过去。
宁樱洗漱过了,进来看儿子还坐在书桌前。
她转头看了看西洋钟,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儿子,明天再写吧,这么晚再不睡,额娘要心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