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到御史大夫身后的柱子上。
老夫子双手敞开,反抱住柱子,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向乔徽:“朝堂之上,出拳行凶,莽夫恶夫岂能做我朝朝廷命官!”
老夫子不由怀念起昭德帝当权时,待文臣老臣的优待厚用:朝堂之上,老臣地位超然,昭德帝尊之敬之,人情跃然于法令,朝中文官舒适、武将自得——哪似如今!
这堂上的百安大长公主如猛兽出笼,纪律严苛!
百安大长公主待朝中文臣并无多少敬意,甚至多次表达朝中机构冗杂繁复,需强筋健体、割肉瘦身,且六部与京师之中,技艺不精、滥竽充数之辈屡禁不绝,需下放磨练或降级处置...
降级!
下放!
这让天下读书人的脸皮往哪里搁!
还有对六部和好些衙门都施行了督察,晨间暗访上衙情况、晚间暗访下衙时辰、还制了表对六部施行一旬一报的规定,叫一些主官苦不堪言!
甚至百安大长公主提出“三品之上需轮岗轮转,哪里艰苦去哪里,哪里需要去哪里,而非蜗居京师富贵窝偏安一隅“——三品之上都是老臣!在京中经营已有数十年之久!他们能去哪儿?哪里艰苦去哪里?难道去玉门关外吃风喝沙?!还是去两广闽南受潮淋雨?!
对他们,百安大长公主太过轻视和慢待了啊!
甚至,将整顿的长手伸到了他们后代身上!
西山大营的京师指挥使司,本也是京师中高官家庶子或嫡次子走出路的地方,就在前几月,一场突如其来的考校让四五个蒙受恩荫的郎君丢了差事,如今正赋闲在家,不知前程在哪儿!
此间种种,如走马灯一闪而过。
而百安大长公主带来的这群人:那个高大锋锐的年轻的忠武侯正目光阴沉地直视着他,那个脸宽留络腮胡的禁卫领军使胡大人上前扶住他,不叫他动弹——
来人啊!救命啊!这里有人拉偏架啊!是忠武侯要打他啊!把他扣住,不让他动,是方便让忠武侯对准靶子吗!
御史大夫怒极攻心,厉声尖叫:“这里不是北疆!也不是东南!这里是京师城!休要将蛮夷之地的糟粕习性带进朝堂上来!”
稳居龙椅的百安大长公主微微眯眼,声音不大,却准确无误地传进朝中每个人的耳朵里:“岳卿,到底意有所指的是本宫,还是忠武侯?”
朝中静默之后,如水滴入沸油之中,腾然沸腾起来!
有为岳御史求情的,有为乔徽求情的,有阴阳怪气两边都捅的,还有弹劾藏狐胡华亮,亮亮大人京中赁房,租子不给足,店宅务忍气吞声、不敢向高官要钱的。
亮亮:?
可去他爹的吧!
这火怎么又烧到他身上来了!
劝架的,也要被判刑啊!?
虽然上朝吵架很正常,是的,吵架非常正常:人世间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你以为的上朝议事是之乎者也、引经据典,实际上大家也会毫无气质地扯头花,你骂我“举人出身,难怪缺教养!”,我骂你“不过是小地方来的,难怪没见过世面”...诸如此类的人身攻击,倒都是很常见的事。
吵架归吵架,打架吧,还是大魏建朝以来第一次出现的奇葩。
据说乔徽那一拳打出了气势,打出了威风,打出了新老交替之间的针锋相对,将外来的十来个空降高官与朝中深耕已久的老臣之间的矛盾摆上了明面,将百安大长公主上位以来,诸人对女性当权者的铁腕整治手段的不满打到了亮处。
百安大长公主掌权以来,朝中的风向一直有些诡谲,小心翼翼地维系在一个平衡点上,稍稍向左向右,都有可能出现极大的偏差。
大家都在如履薄冰的试探。
昭德帝还活着,他还能不能重新出现?
还是说逊帝顺势接过权柄?
还是,他们后半生的仕途,都要仰一个铁血严厉的女人鼻息?
乔徽这一拳,把薄冰打破,所有人、所有事、所有对立与猜测,都暴露于前。
而乔徽打完拳,便被责令禁足自省半年,就此从风波中暂时隐退。
月下点灯,美人垂眸。
显金吹了吹刚刚上的药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安静不动:“...反正都是做戏,还不如把那一拳实实在在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