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师徒二人都有些沉默。
最终还是重岳主动打破这份沉默,轻声道:
“你的剑似乎出了些问题。”
“……是我自己出了问题。”仇白摇头。
“还能出剑吗?”
“对你?”
“都可以。”
重岳的神情仍旧温和,没有半点严厉亦或者逼迫。
可仇白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不是来自重岳,而是来自她自己。
重岳表现得越是磊落,她便越是难以迈过自己心中那道坎。
杀父之仇,如鲠在喉,可如果她的父亲是个恶贯满盈的水匪,是连自己在懂事后都无法接受的恶徒呢?
仇白学剑,是为了复仇。
可如今她却连剑都无法拔出。
“仇白,我不是善于言辞的人。”重岳遗憾道,“遇到这种情况,我也没办法像老鲤亦或者齐言那样想出办法帮到你,我甚至无法像太傅或者魏公那般用绝对的理性解决问题。
但是我就站在这里,至少我现在就站在这里。”
仇白沉默。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剑,神情有些恍惚,脑海中再次有回忆浮现。
这一次,记忆中的画面是重岳向其他人隐瞒自己身份,将她留在身边,传授她剑法的往昔。
仇白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其实回忆起来,你除了刚开始教导我入门打下基础,后来教导我的并不多。”
“但你进步很快,你不仅有天赋,还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韧性。”重岳认真称赞道,“你自己悟出来的,比我教你的更多。”
“你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知道。”
“……我是说,你知道我要为父报仇,我要杀你。”
“……知道。”
师徒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下一秒,剑刃缓缓被抽出剑鞘的声音在演武场中响起。
仇白动作缓慢却坚定,将自己的剑抽出,摆好架势,剑尖对准眼前的人。
重岳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稍稍探出,示意仇白随时可以出剑。
风从远处吹来,演武场上的天空有一只小兽舒展羽翼,落在院墙上整理自己的羽毛。
停歇片刻后,小兽双翼扇动,毫不犹豫再次飞上天空。
剑光闪过,锋锐的剑闪烁着寒芒刺向重岳。
剑未至,剑气先行,带起重岳额前的发丝飘动,重岳没有闪躲,默默看着刺到眼前的那柄剑陡然调转方向,被高高甩飞出去,落在演武场外的水渠之中。
仇白因为强行收劲的惯性差点受伤,气息变得凌乱,全然不像平日里那般潇洒,甚至有些狼狈。
可她的表情却是释然的。
“这一剑杀不死你。”
“……嗯。”
仇白微微仰起头,看着眼前身姿仍旧挺拔,神情与平日没有任何区别的人,她心中没有任何喜悦……但也没有了恨。
“我的剑,比我自己更了解我自己。”仇白低声道,“它知道我应该为了什么拔剑。”
重岳问道:“那你自己知道了吗?”
“暂时还不清楚,但我清楚另一件事。”
“什么?”
仇白平复自己凌乱的气息,转身去捡自己的剑,头也不回说道:
“仇恨,不值得我拔剑。”
当仇白从水渠中捡起自己的剑,她回头看去,发现重岳仍站在原地,眉眼间带着她无法理解的轻松。
“你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仇白主动开口。
“这些年我真正教你的并不多,你能走到如今更多还是靠自己的悟性。”
重岳脸上的笑意有些唏嘘:“其实论悟性,我不及你,甚至不及很多人,你如今正在经历一次瓶颈,我可以陪你,却无法帮助你。
你想真正弄清楚自己应该为了什么而拔剑吗?”
“你想说什么?”
“去找齐言吧,他总能给出令人意外却有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