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仲夏让泰瑟尔找来一张红色的薄一些的光面皮,裁成细细的皮绳,灵巧地编了五个小巧的平安结,加两个泰瑟尔手掌大小的平安结。
穆仲夏还在每个平安结下挂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石晶石,再弄个小穗子。
他有工具,给石头打孔方便。
在心里感慨一番“以前”作为老师时被班里的女学生拽着一起编绳结练就出来的手艺,穆仲夏交给父子三人一人一个,说:
“就挂在腰上,每天都带着吧,保平安。
这两个大的平安结,阿必沃和阿蒙达的朶帐门上挂一个,我们的朶帐门上挂一个。”
阿必沃一听,拿起大的,就先挂到门上去了。
泰瑟尔拇指轻捻掌心的平安结,抬头:“仲夏,我饿了。”
穆仲夏:“我做饭。你们今天收获怎么样?”
“收获不错。”
“那鱼呢?”
泰瑟尔每次打猎回来都会把分配给他们的猎物也一起带回来,今天怎么两手空空?
泰瑟尔:“你想吃?鱼不好吃。”
那就是没带回来?
穆仲夏可是馋鱼很久了,渐冻症后期他只能吃流食,也不会有人给他弄鱼羹。想到鱼肉的美味,他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来做鱼。你去拿几条刺少的,快去快去。
阿必沃和阿蒙达去洗澡,一身的鱼腥味。”
泰瑟尔把他的平安结又给回穆仲夏,等他洗了澡再戴。阿必沃带着弟弟先去洗浴朶帐洗澡。
别说穆阿父嫌弃他们,两个孩子都嫌弃自己一身的鱼腥味。
泰瑟尔跑了一趟把冶炼房的东西都拿回来,穆仲夏提了取暖器和木马子过去古安那边。先把平安结挂门上,再给古安戴了一个小平安结。
他自己当着古安的面也戴上,免得古安多想。
果然,平安结一戴上,认定了这样就不会给哥哥和侄子带来血光,古安整个人轻明显放松了下来。
穆仲夏把古安需要的东西给她摆好,打开取暖器,又给她热了一壶水,这才去准备晚饭。
泰瑟尔去拿鱼的途中先去了一趟头领朶帐。他没跟阿父说太多,只说在伊甸,女人这个时期都是在家卧床休息,家人还要精心照顾,否则会影响女人的生育能力。
穆仲夏不能接受古安被送去脏洞,但他也尊重部落的习俗。古安在恢复前都会留在阿必沃的朶帐,穆仲夏给他们编了平安结。
有了平安结就不怕古安会给他和阿必沃带来的血光灾祸了。
泰瑟尔还没洗澡,就没把平安结戴在身上。缪什卡让他晚饭后把平安结拿过来给他看看。
对于泰瑟尔的所言,缪什卡也十分矛盾。
伊甸没有这个规矩,还会影响女人的生育?
可这是帝玛塔人自古就流传下来的规矩,一代代人都是这么执行的。思索了良久,缪什卡决定先看看泰瑟尔一家的情况再做决定。
实在也是因为穆仲夏的身份特殊,他又给部落带来那么多的术法武器,缪什卡在穆仲夏坚决反对的事情上也不敢强硬。
泰瑟尔拿回来6条刺最少的鱼。帝玛塔人不喜欢吃鱼,但在雪季,鱼也是他们的主要食物之一。
泰瑟尔拿了鱼回来前就先处理过来。穆仲夏见过他处理的鱼后,算是知道为什么这父子三人提到吃鱼都是那一副表情了。
让泰瑟尔去提一桶水回来,穆仲夏让他把鱼先放门口。部落有一片储水的区域,不是蓄水池,而是一个个大小不等的陶缸。
族人们用水,要么是家里有储水的陶缸,要么是去蓄水区取水。蓄水区每天都有人去部落附近河流的上游取水。
靠近部落的河流每天都有牲畜去饮水,帝玛塔人没有寄生虫的概念,只知道人的水要和牲畜用的分开。这是他们和伊甸商人接触久了之后学到的。
来到亚罕的伊甸商人都不直接用河水,他们自己会带水。久而久之,帝玛塔人才知道伊甸人是嫌他们的河水不干净,用了会得病。
帝玛塔人不会给水消毒,能做的也只是去距离牲畜远一些的地方取水。
穆仲夏来亚罕前,泰瑟尔都是直接喝凉水,到了雪季才会烧水喝。来到亚罕后,哪怕是家里做饭要用的凉水,穆仲夏也都是用凉白开。
亚罕的野生动物繁多,部落的畜牧又发达,河流潜水层的细菌、寄生虫数量可想而知。作为农业学校的老师,穆仲夏太清楚野外水源的水不能随便饮用。
穆仲夏一再叮嘱泰瑟尔、阿必沃、阿蒙达和古安要用烧开过的水,洗脸也最好用凉白开。
上辈子他所在的国家类似亚罕这种环境地方的河流,就是洗脸都要谨慎,很可能虫卵会进入眼睛里。
穆仲夏自认没有帝玛塔人强悍的免疫力,一旦他得了寄生虫病就麻烦大了。泰瑟尔出门在外还不会那么注意,最多就是不喝生水,但穆仲夏在用水上特别谨慎。
泰瑟尔生怕拿笯生病,知道了穆仲夏对用水的忌讳后,洗浴朶帐陶缸里的水都是烧开过的。而这些事不是泰瑟尔负责就是阿必沃负责。来到部落这么久,穆仲夏一次都没去提过水。
古安在他的影响下,现在也带着姆妈喝热水,用凉白开了。要穆仲夏看,部落儿童的虚弱症很可能不单是营养不良的问题,或许还有寄生虫的问题。
只是这个世界没有驱虫药,也没有寄生虫的概念,甚至连水过滤的材料都没有,穆仲夏能做的只有保证家里饮用的都是烧开过的水。
泰瑟尔去洗漱朶帐的陶缸里提了一桶水过来,穆仲夏蹲在朶帐外的空地上对6条鱼进行二次“加工”。
他腰上红色的平安结很是显眼,头领朶帐那边已经传出有关平安结的事了,不少人都盯着穆仲夏的腰看。
穆仲夏抓了一条鱼出来放在石板上,泰瑟尔去拿他手里的刀,水很凉,他不让穆仲夏碰凉水。
穆仲夏避开说:“我先处理一条,你看我怎么处理,然后剩下的你来。”
泰瑟尔在穆仲夏身边蹲下。
这6条鱼的内脏都已经清理掉了,但也仅限于内脏。
穆仲夏先刮鱼鳞,再去掉鱼鳃,再把鱼腹内沾染了胆汁的部位剃掉,这样一条鱼才算收拾干净了。
“鱼鳞和鱼鳃一定要去掉,不然没法吃,还会很腥。
去内脏的时候也要注意别把鱼胆弄破,不然做出来的鱼肉会发苦。
如果有大鱼,把鱼鳔,就是鼓囊囊里面充气的那个留下来,晒干后也是能吃的,还有营养。”
泰瑟尔听得不住点头,记住了。伸手从穆仲夏手里拿过刀,把石板挪到自己面前,摆明剩下的鱼交给他。
穆仲夏没急着去洗手,而是等泰瑟尔完美地收拾完剩下的5条鱼后,他才回朶帐拿了块香皂出来,两人一起洗手。
周围看了个全程的族人们窃窃私语:
“伊甸人是那样处理鱼的吗?”
“我也没见过伊甸商人吃鱼。”
“让你男人去问问泰瑟尔。”
洗好手,穆仲夏赶泰瑟尔去洗澡,阿必沃和阿蒙达已经洗白白了。
泰瑟尔身上的鱼腥味太重。本来他还想着晚上让拿笯给他洗头,见穆仲夏确实受不了,还是只能乖乖独自去洗澡。
穆仲夏让阿必沃去煮饭,他已经琢磨好了晚上这顿饭该怎么做。一条鱼熬鱼汤,两条鱼一条清蒸一条红烧,另外三条都给木宰烤了。完美!
种下的葱都长出来了,可以收一茬,穆仲夏去种植朶帐取葱。令他惊喜的是,养得两只野鸡下蛋了!
两只都是母鸡,穆仲夏也不要求孵小鸡,反正是用来吃蛋的,这样最好。
两只母鸡很给力,下了8颗蛋!与亚罕的动植物都长得格外大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又摘了一小把荔树嫩叶,割了四颗新鲜的莴菜,穆仲夏收获满满地回朶帐。
鱼是今天现捞上来的,很新鲜。
锅开后直接把大肥鱼放进去,放两根葱和一小块姜。穆仲夏种的姜还没长出来,他现在用的是从伊甸带来的,存货已不多。
当鱼汤的浓香冒出来,夹出软烂的葱,撒盐继续煮。有的人喜欢先煎一道再加水熬汤,穆仲夏却是更喜欢鱼本身的鲜甜。
如果这时候有豆腐,就更美味了。咽口水。
阿必沃和阿蒙达吸鼻子,好香啊!
让阿必沃把朶帐所有的窗户都打开,穆仲夏准备做红烧鱼。
阿必沃和阿蒙达就见穆阿父如艺术家般——当然他们也没有艺术家的概念,就是那种感觉——把鱼放入热油锅里,先酱酱,再酿酿,然后加水开始炖。
两个孩子再动动鼻子,真香啊!
红烧鱼炖着,穆仲夏开始烫莴菜。
锅里的热水加一点动物油,把洗干净切成丝的莴菜放进去,焯水后迅速捞出来装盘,浇上白灼汁,放一边。
此时,烤箱叮的一声,鱼也烤好了。
这时候红烧鱼也可以收汤了,把用白薯沉淀下来的淀粉弄成水淀粉,浇入锅中,收汤。完美!
阿蒙达不停咽口水,好饿。
去洗澡的泰瑟尔擦着头发走进朶帐,鼻子动动。在外头就闻到香味了,饿了!
“泰瑟尔,再等下,鱼蒸好就可以吃饭了。”
“不急。”
不急的人肚子却在咕咕作响。
红烧鱼装盘,阿必沃手脚麻利地去洗锅。穆仲夏开始蒸鱼。
蒸鱼要麻烦点,不过为了犒劳辛苦了一天的父子三人,还有安慰身体不舒服,又受了大委屈的古安,麻烦一点不算什么。
鱼蒸上,穆仲夏把两颗鸡蛋打成蛋液,放了点温水和一点点盐,拿来另一口术法锅,隔水蒸蛋。
再两颗鸡蛋,还是打成蛋液,放入葱花和一点点盐,做葱花炒蛋。剩下的四颗蛋,全部煎荷包蛋。
亚罕气压低,蒸鱼大概得15分钟左右。没有表,穆仲夏估摸着沙漏的时间。
拿出炒锅,先炒蛋,再煎蛋。这期间倒了一次蒸鱼的腥水。蒸鱼的时间到,再倒掉一次腥水,把切好的细葱丝和姜丝均匀铺在鱼身上,把调好的蒸鱼汁浇上去,再浇一勺滚油。完美!!
泰瑟尔、阿必沃和阿蒙达都在舔嘴巴,木宰也过来了,嗷呜叫,他要吃要吃!!
穆仲夏舀出一点蒸蛋放在木宰的食盆里。木宰低头闻了闻,然后舌头一卷,盆空了。
木宰舔了下嘴:“嗷~!”
穆仲夏汗,老虎也吃蒸蛋的吗?
“明天给你做,这些是古安的。你有烤鱼,一会儿就好哈。”
安抚了木宰,穆仲夏让泰瑟尔把他的两个术法食盒拿过来。
他在一个食盒里装了热乎乎的花卷、一大块红烧鱼、烫莴菜和炒蛋;另一个食盒里盛了鱼汤。再拿来阿必沃的一个术法食盒,把蒸蛋倒进去。这些足够古安吃了。
穆仲夏把三个食盒装进袋子里:“我去给古安送饭,你们先吃。”
“我去送。”
泰瑟尔拦下穆仲夏。
穆仲夏拉下他的手:“你吃饭。你过去古安会不自在,也会不安。在古安好之前,你先别见她。
等到部落里大家的观念都转变过来再说。”
泰瑟尔沉默地同意了拿笯的安排。穆仲夏穿上厚厚的皮草外套,蒙上围巾,戴着帽子,挎着袋子出去了。
出去前他又提醒了一句:“阿蒙达,吃鱼的时候要慢点,小心鱼刺。”
“嗯!”
阿蒙达用力点头。
阿必沃竖着耳朵听着穆阿父的脚步声远了,看向父亲:
“阿父,你要让穆阿父一直留在部落。”
留在您的身边;留在,我们的身边。
泰瑟尔的回应是把穆仲夏的碗筷摆好。这是一句不需要回应的话。他会用尽一切手段和努力,让他的拿笯永远留在部落。
以前每到脏血期,古安都只能在脏洞里自己烧火煮点热汤,配上几块干饼子,熬过那几天。
她不怕累不怕苦,最怕的却是雪季时遇到脏血期。她长这么大,最难熬的就是雪季在脏洞的日子。
雪季哥哥要出征,姆妈没法来给她送东西,阿必沃又还小,也不懂。她真的只能靠自己咬牙一次次撑过去。
每年的雪季,脏洞里都有被冻死、冻伤的女人。她以为,自己或许也会有一天,在雪季的脏血期,冻死在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