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器黑舟,这黑舟上满是魔族皇族的气息,还有一股萦绕着的剑意。
这两种气息哪个都不是好惹的,所以,哪怕地面上的巫妖发现了这艘魔器黑舟,也没有贸然进行攻打,而是做好防御阵法,免得这个黑舟的作用是探听,把他们城内的布防给探个一清二楚。
乌月可没管这些巫妖下属们怎么想,这些巫妖下属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就可以。
其余的,最好别做。
免得破坏他的计划。
乌月在去垚城的期间,一直黏着希衡,希衡也对他格外温和体贴。
乌月和希衡坐在魔器黑舟的甲板上,乌月在一旁,坐得离希衡更近些,希衡道:“这儿风大,小心掉下去。”
乌月不只不怕,反而张开双臂,他本来是坐着,现在也爬起来,像一只张开双翅的鸟,就站在甲板的最边缘处。
希衡:“枫儿!”
哪怕面前之人有九成的可能性不是真的王枫,但希衡仍然担心。
她手中的灵力如同一道白练,如水龙般蜿蜒而出,缠住乌月的腰,然后白练蓦然一缩,将乌月整个人都带着旋转,直到到了甲板最中心地带。
乌月趴在甲板上,手脚在地。
而后,一双白色云履出现在他眼前,紧接着,那股淡淡的水香过来,希衡弯下腰,将手递给乌月:“起来。”
乌月愣住,希衡手上有一块雪白的方帕,乌月倒是不陌生,从王枫的记忆里乌月知道这位华湛剑君有非常轻微的洁癖。
比如说,在王枫摔倒时,或者弄得一身脏兮兮时,这位剑君不会露出嫌弃之态,会施法帮王枫清理。
但平时的小事上,哪怕她和徒弟手拉着手,手中间也大部分隔着一层薄薄的雪帕。
乌月忽然很好奇,如果这位华湛剑君和那位魔族太子手拉手,也会在手中间隔这么一层帕子吗?
他眯眼,魔器黑舟在天空中央,正是天光最鼎盛的时候,乌月抬头,能看见希衡逆着光,天光圣洁落至她身上,她面容清冷眼中盛满雪絮般的关切,让乌月有些不可直视。
他从平江堰出来,还在风雨夜杀人时,是这位惊才绝艳的剑君来和他大打一场,放了他囚牢里的犯人。
他的病原在世界肆虐、为所欲为时,也是这位剑君找到了彻底杀死那些病原的方法。
……
她是他命中的克星,是他从冰冷江水中走出后遇见的第一个、也是最惊才绝艳的人。
照理,也是乌月最恨、觉得最碍眼的人。
乌月本想杀了她,让三族联盟少了这个人。
可是,他的心的天平在缓缓发生转移。
乌月和半神天亓可不一样,半神天亓经历了这么多年修道之路,他道心坚定,绝不动摇,可乌月,他自出生起就没得选,巫妖的使命重重压在他身上。
眼下,假扮王枫成了乌月人生中唯一的一条岔路。
希衡见“王枫”不伸手,她道:“在赌气吗?现在你身无修为,若是落下去——”
乌月蓦地重重将手搁在希衡手上,挑眉大笑:“落下去又怎么了?我无论从哪里落下去,师尊都会来接住我,我才不怕。”
希衡只是轻轻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是常识。”
乌月说知道了知道了,他就着希衡的手起来后,希衡就放开他。
乌月忽然来了兴致:“师尊,想不想听笑话?”
希衡在前面走,乌月在后面像是尾巴一样跟着,希衡道:“讲。”
乌月根据王枫的记忆,也知道王枫是这样跳脱的性格,他便更不怕了。
乌月讲:“有这样一个故事——
鼠和黄蜂结拜为兄弟,邀请一个秀才去做证,秀才不得已去了,只被排在第三位。
朋友问他:“老兄为何甘心居于鼠辈之下?”
秀才回答说:“他们两个一个会钻,一个会刺,我只得让着他们些了。””
乌月讲完这个笑话,希衡的表情果然发生变化,她看着“王枫”微笑,如同雪莲盛开,万千花蕊都没了色彩。
乌月愣愣看着她。
希衡又微笑着说:“这是《笑林广记》里的腐流部,讥讽那些靠阿谀奉承、裙带关系上位的。枫儿,你有言外之意。”
乌月见被希衡猜到了,有些懊恼。
他讲这个故事,当然是因为看昭阳、昭影不顺眼,尤其是那个善于汲汲营营的魔族太子,不就像鼠辈和黄蜂一样会钻营吗?
乌月道:“师尊都知道了。”
希衡则回答:“以后不许再说,那位殿下智珠在握,并不是只有你所看到的这一面,昭阳和昭影奉命行事,你也需要看到他们的长处,怎可在背后随意诋毁他人?”
乌月心中的妒忌越来越多,他真不知道,王枫以前是怎么忍受的?
王枫以前做希衡弟子时,她还有四个师兄师姐,这位剑君在这方面倒是个“多情种” 对哪个弟子都这么好。
乌月代入自己想,他可忍受不了,一定会动手杀了那几人,也不知王枫是如何忍的。
乌月带着些气:“他们都好,师尊也更偏向玉……冥魔君,那枫儿呢?”
希衡站定脚步,她凝望“王枫”的脸,轻轻抚上乌月的脸颊:“枫儿在师尊心中,自然最好。”
……
从赤霄城往垚城这一路,美好得不像话,但又让乌月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自从乌月假扮王枫以来,希衡总是对他多有照料,细心温柔,无微不至。
有时乌月会有种感觉,哪怕自己要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这位华湛剑君也会给他寻来。乌月自出生起,便无人对他这么好过,也从未遇到过希衡这样类型的人。
明明,王枫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也给她带不来什么好处,带来的唯有无尽的麻烦,她也如此毫不保留待她好。
若是这样的感情,真是给他的,那该……
乌月不敢多想,连忙止住自己的心。
他趁着这一路,和希衡多加接触,可乌月却渐渐发现了隐秘的不对劲。
希衡——华湛剑君的确仍然对他极好。
他对希衡说任何一件小事时,哪怕翻来覆去、絮絮叨叨的说一件小事,希衡也会不厌其烦地认真细听;
她的时间很宝贵,但她并不介意浪费在他身上。
他给希衡讲一些奇怪的冷笑话时,希衡也会配合他笑,不在意这些笑话有多么老土。
也许是乌月在平江堰的水里待得太久,他没有时间去看一些新鲜的东西,他对艺术方面的审美赏析还停留在以前的时候,他总喜欢一些老土、过时的笑话。
比如《笑林广记》的笑话。
他把《笑林广记》翻来覆去看,翻来覆去讲。
每次乌月讲时,乌月的巫妖下属都不怎么会笑,但是这位剑君会配合他笑。
乌月给希衡讲了一个又一个《笑林广记》里的笑话,起初,他是想看有没有一个笑话能让这位剑君真心实意笑出来,而不是故意配合他笑。
可讲到最后,乌月好似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他不在乎那些老土的笑话能不能使人笑起来,而是想看她更多微笑。
乌月找希衡的时间越来越多,可他越来越发现了不同。
每次他找希衡时,玉昭霁那副冷脸的模样就别提了,像是魔族皇族在一夕之间死绝了一样满是臭脸。
就连昭阳和昭影,似乎也是奉了玉昭霁的命令,经常来阻止他。
如果只是这些种种,乌月都会告诉自己是魔族太子玉昭霁自大惯了,他习惯了掠夺,习惯了霸占,所以不愿意希衡的时间被别人占据,哪怕这个人是希衡的徒弟,他也会不快。
可是,有几次乌月想要约希衡独处时,希衡也都找了个理由拒绝。
乌月在伤心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出问题了。
他的身份有可能已经被怀疑。
乌月按下心中疑惑,暂时按兵不动,无论他们怀疑什么,他们都绝不可能有实质证据,只要没有实质证据,就没人敢对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