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希衡和礼阳便保持着联系。
这联系不算频繁,希衡很忙,礼阳也忙着炼制法器,他们之间的联系,无关乎地位、修为,跨越了修真界的重重俗见,浑然是两个向道之人对彼此的欣赏。
可对礼阳来说,那是知遇之恩。
礼阳每炼制了法器,都要最先送到凌剑峰去,等希衡自外回来后掌眼。
后来希衡觉得这样太麻烦,她修为高,御风御剑都很快,干脆定了时去见礼阳,看他炼制的法器
五十年间,风雨无阻。
哪怕希衡前一日还在战场上,受了些伤,她也能敛好伤势,平静前去赴约。
礼阳多少次在心中感叹,苍天在上,叫他碰见个真正的剑君。能称一句君位者,不该只有滔天的修为,更该有相应的气度、担当。
只是……这些古礼谁还记得?
礼阳多年以来勤学器道,他没有拜别人为师,他的路子和别的炼器师都不同。
他发自内心爱着自己手中的法器,爱着熔炉中的烈焰,爱着自己每次挥洒的汗水……
可礼阳寿数快尽了。
金丹修士寿命只有五百年,哪怕有丹药助力,礼阳也无法突破到达元婴。
这是天资上限,哪怕是希衡,也帮不了他。
一般的炼器师面临寿元关卡,会用尽一切力气想要突破,哪怕修至寿命的最后一天,他们也想突破修为。
但礼阳没有,他当时在炼制两件法器,炼制了整整三十年,礼阳彻夜不眠、寝不宽衣、通宵达旦,几乎进入忘我之境。
希衡不是不提醒他寿元将尽,可是,礼阳目光灼热:“剑君,我思来想去,炼器师终其一生的追求就是炼制真正称心如意的法器,我手上这两件法器,若真炼制出来,便是让我立即死了也甘愿。”
“我绝不愿蹉跎光阴,耽搁了时机,我哪怕是侥幸多活几年,只怕也会抱憾终身。”
他朝希衡一拜,哽咽:“我心有所感,我死之时,就是这两件法器出世之日,还望剑君届时替法器择主。”
他已铁了心肠,希衡也只得答应。
等后来希衡再去看礼阳时,礼阳已渐渐形销骨立,在风中都能咳出血来,佝偻着腰,却越发痴狂:“剑君!我炼制法器时,打了盹儿,却梦见了天地异象。”
“这法器,必定彻底改变修真界!”
他双眼都是赤红色,已经全然偏执了。
礼阳现在没时间管别的事,抽出面来见希衡,已经是他最大的空闲。
他匆匆送走希衡,又投入日夜不休的炼器之中。
希衡面对他的状态,根本无法插手。
等希衡见礼阳最后一面时,却是已经不人不鬼的礼阳站在通红的熔炉旁。
五百光阴匆匆流逝,今日就是最后一日。
他已经老得不成样了,多日来滴米未进,连灵力也未曾吐纳,把一切都奉献给了炉中的法器,身上薄薄的皮肉已经如纸一般,奄奄一息糊在骨架之上。
他这具身体,生机断绝、脆得随时会断。
但他眼里、心里却有无限的狂热,这种狂热能给他无限力量。
礼阳回眸,双目通红,既有哽咽之色,但更多的还是无上的喜悦,他朝希衡一拱手:“此生能得剑君为友,已是礼阳之幸,还望剑君……莫忘礼阳昔日之言。”
希衡抬眸,眼中清光凌凌,知道要发生不好的事。
礼阳双膝一弯、手臂一张,竟然是要直直跳入熔炉之中。
他修为不高,希衡随时能阻止他,剑气盈于袖,本要激荡而出,却蓦然消弭。
礼阳志在此,希衡救得了他不投炉,救得了他寿元将尽吗?救得了他一心殉道吗?
自戕之人,希衡是不救的。
于是,白衣墨发的剑君不动,看着昔日友人投身熔炉殉道,礼阳没入熔炉的一瞬,就已经消失,骨头、皮肉都融在里面,熔炉中溅起盛大的火光。
横梁上,粗绳绑着的机关在这瞬间被启动。
熔炉内的法器被特制的器具打捞起来,哗啦一声,横梁上早就盛放好的水浇下来。
通红的燃着火光的法器就此被浇灭、早定好了形,如今展露出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