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了,我不能再在这里待着,等天黑了再来看你。”
顾叶琛望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开始泛白,知道是时候回去了。
“不许反悔,我明晚还在这里等你,你如果不来我就不睡。”
何雅只能拿自己威胁顾叶琛,除此之外她别无办法,他如果不来,自己也不能怎么样。
“好,我在郊外的鸡鸣寺,现在山里的杜鹃花开得正艳,有时间过去散散心。”
鸡鸣寺,是曾经顾叶琛带着何雅写生的地方,那里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微风吹过,像下了场花瓣雨。
很美,她曾经以为他会陪自己看一辈子的杜鹃花。
“天亮我就去。”
何雅眼睁睁地看着顾叶琛的身影逐渐变成透明色,然后消失在视线中。
身上那股束缚着她的无形力量突然消失,何雅猛地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卧室,心又开始疼了。
刚才像做了一场梦,她梦见了顾叶琛死后的样子,还有他说的话。
可脑子又那么清晰,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犹在耳侧,像真实发生过。
何雅无比感激神明,让她能与顾叶琛再见一面。
他说在鸡鸣寺那里,还说山上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开了,她要去鸡鸣寺。
至于顾叶琛说过的那些让她好好生活,找个男人改嫁的话,则被她彻底忽视了。
她决定这辈子都不会再嫁人了,一辈子都不会。
何泽在外面的床上睡得正香,丝毫没发现阿姐已经出门了。
何雅到达鸡鸣寺的时候已经太阳高照,温暖的风吹拂着脸颊,满是惬意与舒畅。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她好像看到远处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他正张开双臂温润地等着她投怀送抱。
何雅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处山头奔跑过去,顾不上衣服被满地荆棘划破,也顾不上娇嫩的肌肤被刺得流出血液。
在青山绿水间,仿佛看到两个身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何母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隔壁顾宅去看女儿,当她走进内室看着空空的床铺时吓坏了,将还在呼呼大睡的何泽喊起来。
何泽也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吓得从床上跌落在石砖地板上,吓得跟着何母去找人。
何雅回来的时候何家已经翻了天,知道自己的任性让父母跟着操心,她连连认错。
何母怎么忍心苛责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失声大哭。
何雅从未见过母亲这么惶恐的样子,看着父亲鬓间的白发,母亲脸上的皱纹,她决定以后不再这样任性。
知道顾叶琛在那边还算不错,她只能将无尽的思念埋藏在心底,为了父母不再跟着提心吊胆。
何雅整个晚上都没睡觉,她在等顾叶琛,可直到公鸡报晓也没再见他一面。
她以为他们还会再见面的,或早或晚而已。
可这一等就是一辈子,直到晚年都没再梦到过顾叶琛,让她无数次怀疑那场梦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何父何母先后离世,临死都记挂着何雅不能瞑目。
何泽早些年去了京城发展,官职越升越高,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美满。
何雅则接手了何家的生意,守在跟顾叶琛当年结婚的老宅子里,再未离开过江南。
眨眼间几十年过去,当年因为貌美轰动全城的美人儿早已变成了白发老妪,她还是喜欢穿漂亮的旗袍,天气好的时候拄着拐杖一个人去鸡鸣寺住几天。
她经商方面颇有天赋,接管何家的生意后将自家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还发现很多新商机,赚得盆满钵满。
她将赚来的钱全部捐赠出去,积德行善,只为能让顾叶琛在地下过得舒坦些。
鸡鸣寺的方丈跟何雅早已相熟多年,对她这些年所做的种种一直看在眼里。
年底的时候,方丈突然跟她说寿限快要到了,如果想见丈夫就去京市,贵人在那里,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何雅激动地泪流满面,活着太痛苦太孤独,她早就想去地下陪他了。
所以方丈的话于她而言是金玉良言,将全部家当捐赠给鸡鸣寺后便坐车去了京市。
何老早已不是当年的帅小伙,他也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突然出现的阿姐,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阿姐有多倔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些年从未走出江南半步,守着顾宅待了大半辈子,不知道怎么突然出现在京市。
何雅把鸡鸣寺老方丈的话告诉了弟弟,说京市有贵人相助,让她来京市。
何老才恍然反应过来方丈口中的贵人是指的小神医。
他狠狠地拍打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恨自己怎么早没想过来找小神医帮阿姐看看姐夫的魂魄在哪里,将她的心结解开。
何老二话没说,直接带着阿姐去江家寻找小神医。
七七看着眼神空洞,陷入回忆中的老人,又转头看向何老,欲言又止。
“小神医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何老人老心不老,看小神医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太太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大限将至。”
七七看着何老太全身被死气缠绕,越聚拢越多,已经无药可救,不知道她来找自己是因为什么事。
“竟然这样吗?”
何老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悲伤从心底奔涌而出,阿姐一辈子没有走出过那段短暂又美好的婚姻。
她这辈子基本上都在缅怀那个男人,如果不是当年战乱,如果他们出生在和平年代,应该是很恩爱的眷侣。
这或许对她来说也是种解脱吧。
“阿弟,不要难过,人总得经历这样的过程,终于能去见他了,阿姐心里高兴。”
何老太拉着弟弟的手轻声安慰,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与不舍,甚至满含期待,连浑浊的眼球仿佛都变得明亮许多。
“我知道,可......”
何老还想再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千言万语全都化为一句叹息,将悲伤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