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泽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间。
随后,原本干涩得没有一滴泪的他,突兀地红了眼。泪水忽然滚落,仿佛从空无一物的心中坠落。他咬紧牙关,全身都在颤抖,几乎说不出一个字。
“……”
花瓣上,刻着三行小字。
……
【不必为我没能跨入春天而难过。】
【其实我早就看过春天了。】
【——in your eyes.(在你眼中)】
……
大雁南飞,关山淋雪。
苏世泽回到房间,拿起了桌上的恶鬼面具。
他照着镜子。
——缓缓地,将它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苏世泽。”苏世泽站在空无一人的室内,反复练习自己的嗓音。
“……春天。”
“……鲜花。”
“……爱。”
他不断地念诵着各个词汇,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声音,直到与唐的声音等同。
人类自救联盟的盟主是不能死的,无数人需要这个“灯塔”。
所以,“唐”不会死。
他的手指按压着面具边缘,将自己的脸完全遮住。他穿上唐的衣服,一剪刀剪断了自己的鬓发。他用着唐的声线,模彷他的口音与小动作。
——你所未践的理想,由我践行。
——你所未实现的明天,由我创造。
你的一切,由我,继承。
那夜清冷的月光已然逝去,他还在一天天变老,唐却永远停留在了最年轻的时候,那位满怀理想主义的年轻人的时光被定格了,不会再往下走。
苏世泽念诵着古老的歌谣、诗词,让自己能够坚定地迈开脚步,推开房门,直面千万道满怀期许的视线。
然后,
作为人类自救联盟的盟主,作为都市守护部的副部长——
站在高台,张开双臂,张开嘴,高呼——
——你要高举手中文明的炬火逆风前行。
——你要高举手中历史的辰星逆流而上。
即使它炽热的火舌会舔舐你的双手,你的身躯,你全身上下每一处血肉,将你燃烧殆尽。
它在你的血液里奔流,不停地奔流,直至流向下一位传火者,流向每一位传火者——
然后汇聚成大海,
汇聚成黎明初生。
……
从今天起——
你即是我的【马甲】。
我即是你的全部。
……
其实我早就看过春天了,
在你眼中。
……
【no.47 link the fire(传火者)·lixian su(苏黎先)】
……
第四十七副画,黑发披肩的女人手捧蔚蓝色的玻璃瓶,微笑着站在满堂花树下。
花树枝繁叶茂,腊梅般的花朵点缀在叶片之间,墙壁爬满苍白的玫瑰。
她坐在弦琴前,低吟浅唱。
“那火花……曾经匿身于巴格达退潮中的火花……”
“难道要我吟唱革命者的血,”
“让暴君以后不再荼毒生灵?”
“难道要我探究野蛮的轨道,”
“以便我们的日子和思想变得文明?”
“你怎么……默不作声……?”
直到一名棕发女人走到她身边,轻声道:“黎先。战线后缩了,为了保证特效药的安全,我们得带特效药逃走。”
苏黎先停下拨弄弦琴,微微笑了:“那走吧,玉子。”
当苏世泽去世后,火种递交到了苏黎先手中。她是当世最有名的神秘学家,正在研究没有副作用的特效药。林玉子则是她的医生同伴。
士兵们护送着她们二人离开了这间研究所。苏黎先一直承载着前四十六人的记忆,为了保存自我,她空闲时会和林玉子一起练习绘画和弦琴,用热爱来时刻记住自己是谁,她的存活时间超过了唐与苏世泽,才等到了特效药诞生。
这间研究所里,布满了她的绘画与种植的花朵,还有一架林玉子送她的弦琴,可惜,没办法带上了。
“玉子,我们会走进春天里,对吗?”
逃亡途中,苏黎先坐在后座位,紧紧握住林玉子的手。她微微笑了,灿如鲜花。她的容貌依然年轻,眉目弯弯,对世界的热爱是最好的驻颜术。
“当然。”
林玉子握紧她的手,摩挲她无名指的戒指。
“我的孩子……苏文笙。当我接过玻璃瓶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这一生不能再接近他,甚至不能与他通讯。”苏黎先低声道:“否则,圣盟军就会怀疑,他成为了下一个传火者。只有我永远都不与他见面,他才是最安全的。”
“虽然是为了保护他,但这是我一辈子中最遗憾的事。”
“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妈妈。”
她打开项链里的夹层,里面有一张小男孩的照片。她捧起项链,缓缓吻上。
“你是一个合格的英雄。”林玉子抱住了她:“我也很想念……我家易钟玉,他才十岁……”
在逃亡的车上,当世最有名的神秘学家捧着灿若辰星般的玻璃瓶,缓缓与她的挚友相拥。她们诉说着对孩子的卷恋与不舍,手握火种,企图以渺小战胜至高。
共同承载着同一份火热,同一份轻飘飘的重量,同一份烧灼。承担同一份后果。
“长大吧,长大吧……”
迎风灿烂的花圃中,车辆飞驰而过,将所有的厮杀、所有的追赶都抛在身后。
苏黎先的歌声漂浮着,仿佛自由的鸟儿。
“我的孩子啊。”
“你要长成一个让自己骄傲的人。”
“你要长成一个自由的人。”
“向着白鸟高呼,你长成了一个很好的人……”
“孩子啊,孩子啊,请别一去不复返,请别一去不复返。”
“我不能辜负他们离开前的愿望,我不能不走进春天里啊……”
……
“妈妈多想看见你长大……”
“长大吧,长大吧。”
“link the fire.”
她微笑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
……
“代她……走进春天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