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个让栓柱把自己扶起来,靠墙坐着,身前身后都用被子围住,这样会舒服一点。
他看了余生一眼,问道:“余生,你自己说,俺俩谁是你爹!”
余生不回答,眼泪却掉了下来,这小子平时皮得很,很少哭,看见刘大个的样子,心里居然来了难过劲,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你是要死了吗?你死了,我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其实,别看刘大个平时不喜欢余生,但两个人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年,更何况余生自从懂事,就一直叫刘大个爹,看见他要死了,余生也很难过。
刘大个凄然一笑:“人生一回,死一回,我也不例外!”他伸手拉过余生的小手,放进栓柱的手掌心里:“小子,你不姓刘,你姓李!”
然后他看着栓柱的眼睛,悠悠的说:“李栓柱,我把你儿子还给你了,我也不欠你了,两不相欠,下辈子别在相见了!”
“你以为我想看见你?”两个男人四目相对,凝视良久,同时笑了!笑的怆然泪下!
本来两个毫无关系的男人,却因为同一个女人,在一个屋檐下牵扯了这么多年,情感纠结,是非恩怨,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呢!
两个人悄然擦去腮边的泪滴 ,刘大个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过些日子,我就去鹤岗看看来喜,你不用惦记她!”拴柱知道,虽然刘大个从病重开始,就绝口没提过来喜,但心里还是惦记她的。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女,就算心里在恨她不争气,也不会弃她不顾!
“你看她应该的!她背后管你叫爸,别以为我不知道!”刘大个说完,让栓柱扶自己躺下。
坐了这么一会,已经抽干了他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刘大个像一摊泥一样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喘息了半晌说:“我想跟四春说几句话!”
四春进来的时候,刘大个依旧闭着眼睛。
她走到炕边上,看着这个曾经自己的丈夫,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拉起刘大个瘦骨嶙峋的手说:“你还有啥未了的心愿,说吧!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刘大个歪着头,看着四春,眼里流露出不舍和无奈,他用手往外指了一下说:“他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吗?你这辈子,是不是一天都没有喜欢过我?”
四春苦笑一声:“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放下这个心结呀!到了这时候,我也不想骗你,就给你讲讲我们俩的故事吧!”
屋里很安静,四春的声音就像小河的流水,潺潺流淌着,流过四季,流过她多灾多难的童年,流过她颠沛流离的少女时代,流过她满含希望的中年,最后化作一滴清泪,滴落在刘大个的眼角上,两滴眼泪汇合成一大滴,顺着刘大个的眼角流下去。
刘大个的手在四春的掌心里慢慢的变得冰冷,一直冷到了四春的心里。
“光祖,光宗!”她喊完了两个儿子的名字,就像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顺着炕沿一点点出溜到地上,她双手掩面,失声痛哭。
等到几个人进来的时候,刘大个早已停止了呼吸,但眼角还残留着一滴泪珠。
屋里顿时哀嚎一片!
刘大个一生育有六个儿女,享年五十八岁!
这一年是一九六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