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坖反问道:“张师傅觉得孤现在该离开苏松吗?”
朱载坖的话反而问住了张居正,半晌说不出话来,朱载坖也没有催张居正,只是一直等待着,张居正思索了许久,才说道:“臣以为现在不是离开苏松的时候。”
听到张居正的话,朱载坖终于笑了,现在的张居正,毕竟才中进士不到十年,又一直在翰林院,还不算老油条。表面上看起来,朱载坖在苏松的催征已经推进的差不多了,朱载坖可以离开了。
但是朱载坖知道,只要自己一离开,剩下的欠粮就别想再追回来了,海瑞固然是刚直,但是他区区一个六品苏州推官,根本说不上话,唐顺之、赵文华对催征本就暧昧,唐顺之本就是常州人,和苏松士绅肯定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而且唐顺之和赵文华要在南直隶做官,很多事情还要这些士绅们支持,一旦朱载坖离开,他们是决计顶不住这些士绅们压力的,所以朱载坖要在苏松盯着催征,直到所有欠粮结清。
朱载坖问道:“张师傅以为,现今大明的症结在何处?”
朱载坖之所以问张居正这个问题,就是想听听张居正的看法,之前他也问过高拱,高拱的看法是首先要整顿吏治,加强中央权威,现在朱载坖想看看张居正怎么看这个问题。
高拱出身官宦世家,张居正不过出身于辽王府的护卫官军之家,他们两人看问题的角度是不一样的。
张居正说道:“臣以为,天下之病,并在税赋不均。豪民有田无粮,穷民摊派受病,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病实在此!田赋不均,贫民失业,民苦于兼并久矣。”
对于张居正的话,朱载坖丝毫不感到奇怪,日后张居正就是针对这些问题,才施行了万历新政,为大明续了一波命。
对于张居正所说的情况,朱载坖不是不清楚,到苏松这么久了,无论是朱载坖,还是讲官们,都看到了苏松的兼并,徐家固然是穷凶极恶,但是其他士绅也不遑多让,兼并已经是士绅们的共同做法了。
其实朝廷并不是不知道此事,历代的皇帝、大臣们,谁不知道兼并的危害,多少治世能臣都想方设法抑制兼并,但是有效果吗?即便是暂时抑制,日后会更加激烈的反弹,甚至本人还会被反攻倒算,张居正就是典型的例子。
这是人性,让人违背人性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士绅们寒窗苦读,金榜题名,所得的不过是微薄的俸禄,在他们心中,是极为不平衡的。
他们读书的时候,都是学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是真的被他们记住的,只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车马多簇簇。他们读书做官,就是想光宗耀祖,扬名立万,封妻荫子的。
等他们真的做了官,会发现官场上根本不讲什么圣人之道,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益,同僚们都在贪污受贿,积蓄田产,凭什么他们不做,这就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