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出言喝止,则正中下怀,倒魔派众势必趁机理论,喋喋不休更难止歇。想是因此,洞外护法四人皆未露头,只望时候既久山下散众自觉无趣,就此离去。
不意宗文阅见山上无人搭腔,心中恼恨,“一帮狗日的倒稳得起。”暗令人马作势登山,托言“登山观景”云云,不引出护法四人誓不罢休。
众人将行时,冷不丁华辉闪处,肉眼可见的光膜连那无名峰峦在内将整个栖霞地界尽数罩在当中
膜内膜外就此隔出两个世界,任彼等派众如何歇斯底里声嘶力竭,从光罩内部看去只见一片张牙舞爪,不闻分毫声息。
却是栖霞峰地处主脉,乃净妖枢纽之一,可调用部分护山阵力自为防御,眼下正是被穆清夫妇借以巧用,将倒魔派众阻绝在外。
“这明显公器私用。”
“师兄。”有人不怒反喜地看向童泰,“藏剑锋掌刑罚,可否将此事上禀陈长老,借此参上一本?”
“不妥……”
“搞那魔头无妨,但扯上栖霞峰就越界了。”
“哼。还算有些分寸。”穆清天音低徊,“本峰奉旨炼刻符器不堪外扰,岂容尔等大肆喧嚷?便是宗主驾前吾也有理可论,何惧尔等告状?”
“穆长老息怒。”
“我等不敢。”
“只此山雪景堪赏,这才——”
“毋需巧辩。”穆清斥道,“尔等观摩自无不可;但若再扰清净,休怪本长老不讲情面。”
强者威严不容轻犯,道众莫可奈何,自此再不敢高声,唯私语窃窃商议对策,少不得逞口舌之快将栖霞峰一顿数落,俟魔众出关后再作区处。
话说宠渡身在洞中难窥外间详细,但闻纷扰骤断正宜静心,当即将或用之物码放在侧边伸手可及之处,仅着一袭轻便皂袍,盘腿端坐石床。
他只根骨差,天资与悟性却是极佳的,而今心无旁骛矢志不渝,很快便已入静。
身与心融。
心与意融。
意与石融,与草融,与木融,与雪融,与山融……
随着呼吸愈发舒缓微弱终近于无,宠渡物我两忘浑然无觉,仿佛肉身不存,整个儿化入环境,与洞内洞外的天地融为一体。
意如清风心自在。
无欲,亦无求。
渺渺茫茫间忽有金色光点划落闪没,如一尾流星也似,交织成种种奇纹异轨;一俟察觉宠渡心神,顿似通灵般越来越慢,越来越亮。
回溯其迹,圆的方的,弯的直的,大的小的,像火像云像树枝……纹轨各式各样,就那么数十个反翻来覆去勾勒,虽极尽简单绝不繁复,——最多不过三五划,却透着某种莫名深义。
冥冥之中宠度似曾相识。
那会儿还在水月洞天。
那会儿扇形光幕上诉说着往昔。
那会儿盘古老爷也曾这么画过。
所以这是……
符?!
符纹!!
太古符纹!!!
当日在水月洞天中触发扇幕,宠渡观符有感本是要就地描摹的,不意被金乌弟子连声惊呼打断,只得作罢。
事后每每想起不无惋惜,谁承想对这些古符的印象及感悟其实并未消弥,反是潜埋在脑海深处,借此入静之机涌上面来。
彼时盘古刻画繁多,加之局面紧迫,宠渡并未将古符全部记住,好在有几个清晰的,此刻心随意转将心神寄于光点,不丢,不顶,不拗,任由流光驮着,沿固有的轨迹反复飘舞,飞旋,勾绘。
不自觉地,体内元气也随之流转愈疾,运行周天之后尽数聚于丹田。
如此既久,宠渡一心沉于这不思议之玄妙境界,怎知身外已因他地覆天翻?
却说天谴之夜,盘环合并后曾将玄混道种根植于宠渡泥丸宫中,值此入静契机自生灵感,早在太古符纹初现之时便散出一抹奥义。
这玄混道意奥妙无穷,随地形起伏、山峦走势铺展开来,遍及整个净妖地界,也止于净妖诸峰。
当此之时,连献宝魔徒在内,众多闭关弟子正值破境的紧要时刻。
栖霞主峰上,穆清蓦然抬首。
数墙之隔的偌大内院里,苏雪同样眉头微蹙,顿笔转眸掠过忙碌的弟子身影,将目光扫过院中井井排列的石桌。
桌面上,堆放着刻好的符纸。
八八……整整六十四桌。
便在先前、同一时刻,恍如有阵清风拂过,——又似受了某种感召,所有符纸朝着宠渡所在的天宫方向,齐齐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