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从他的额际缓慢滑下,他紧咬着唇,捏着玉佩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陈天礼有一股诡异的直觉。
此举,不成功,便成仁。
他心一横,虔诚地做了个五体投地的最大礼,声音虽闷,却仍然清晰洪亮。
“恭迎新神——!”
他深深将头埋下去。额头抵着地面,因为不常做这种姿势而高高耸起的肩胛骨,以及姿势的别扭带来的微微颤抖。
陈天礼不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下面一片寂静,众人已经来不及接上陈天礼的话,纷纷将头低了下去,有些情绪激动的老人甚至在默默掩面哭泣,因为不想发出声音,导致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一双轻柔的手,或是许多双各种年龄阶层的手触碰到了陈天礼的肩胛骨,只轻轻一抚,便足以让满心焦急的陈天礼获得灵台清明。
在那短短一瞬间,陈天礼几乎看到了自己的“本心”。
他想要抬起头来,将新神的样貌牢牢记在心里,可他脱离正常的阶级社会太久,连皇族的“圣颜不可直视”都忘了。
人皇即是如此,更何况是新神呢?
那是云雾与迅速流窜的金光组成的一个巨大人影,几乎要比陈天礼高出半个身子,如今正微微弯着腰,伸出一截胳膊,轻轻搭在他肩上。
陈天礼只匆忙一瞥就低下了头,他双眼紧闭,眼中腾起一股剧烈的灼烧感,可他硬生生将疼痛压了下去,哪怕额头冷汗遍布,也没有吭过一声。
他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新神越是试探他,他就越是承受不住,万物的起源与衰退都在他脑中迅速诞生,悠长的钟声浑厚。他仿佛知道了这世上的一切真理,仿佛又什么都不知道。
他呆呆地跪趴着,鲜红的血液从鼻腔中缓缓淌出来。
在新神收回手的一瞬间,陈天礼忽然浑身一抖, 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恨意与愧疚交织,叫人困惑。
至于他在那瞬间想到了谁,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明明新神只是用一截云朵轻轻放在陈天礼肩上罢了,可新神收手离开后,陈天礼却摇晃着身子,像是失去了支撑着他的什么东西。
新神落座,压在众人身上无形的压力却从未撤下。
祂没有坐在陈天礼给祂留出的首位,而是去了他们并不知道的二楼,云雾刹那消散,只留下一双金色的眼高悬,镶嵌在众人头顶,向下投去淡漠的目光。
一切的发生都太快,那双金色的眼闭合,似乎昭示着新神已经离去。
陈天礼缓慢直起身子,脱力地向后跌坐在地上,众人这才看清他整张脸庞似乎都没血染尽了,鼻血好不容易停止,又从眼角流出一丝温热的血液,如虫子般,向下蠕动,爬行。
周围的老经理们急得一哄而上,人群团团将陈天礼包围起来,一张脸接一张脸地凑过来,问他“还好吗?”、“被新神眷顾,你太幸运了孩子。”、“怎么样,新神是不是告诉了你很多人间至理?”
他抬头仰望着天,脑子里却是自己最后看到的那个人。
疲惫地眨过一次眼,他将目光落下来,隔着人群,他居然真真切切地透过人群看见那人望过来的目光。
那人在人群里一晃而过,陈天礼脑中嗡鸣几声,心想果然还是自己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