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归并未出声,只是执剑望向他。
华渊不知从他死水一潭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赤红的双目隐隐有消退的迹象。
“柳长归,你记起来了是不是?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他往前迈了一步,神色激动,剑尖便直冲着他非人的眼瞳。
“你说啊柳长归!”
华渊的怒吼似岩浆般沸腾着,那里面掺杂了深深的悲痛与哀求,好像他不是在问柳长归是否恢复了记忆,而是在问真正的柳长归有没有睁开眼睛。
话里话外的都是。
“柳长归,看看我吧,救救我吧。”
黯星剑一抖,剑尖下滑,华渊混沌的双目也亮起来。
事情还会有转机吗?
“我不记得。”
他将剑指向了华渊的胸口,泛着亮的剑尖带着杀意,原来是嫌捅眼睛不能够一击毙命了。
可是黯星剑越抖越厉害,剑身嘶鸣,拼命拉着柳长归不要越过那道再也回不去的线。
华渊安静地看了他片刻,脑袋一歪,轻轻问了一句。
“你还记得痨病鬼吗?”
“痨病鬼?”
柳长归喃喃片刻,犹豫半晌,才很不确定地吐出一个名字,他话语磕绊,根本就是在念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杜庭轩……?”
柳长归的脑中闪过无数纷乱嘈杂的记忆,压着他的骨,碾过他的皮,在他的血肉里翻腾叫嚣着,引起阵阵耳鸣的波涛。
但这段记忆被上了锁,现在还没拿到钥匙,柳长归越是想要想起,痛苦就越是剧烈。
黯星剑颤抖地都快落在地上,华渊这次终于看清了,那不是黯星剑在颤抖,而是柳长归面色怔怔,双手不自觉地发着抖。
“连痨病鬼你都记得……”
华渊低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打着圈的剑尖抵在他的胸口,颤抖着,总是对不准地方。
“那宿弦呢?”
柳长归的目光顿了一下,移到华渊系着草编手环的腕子上。
华渊跟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气得笑出了声。
“你都记得?柳长归,自你下山以来那么多人,你就单单忘了我?”
柳长归没吭声,但一直拿着剑的手却脱力了似的,又要垂下去。
但垂下的手腕又被华渊托住了。
有时候华渊会想,其实柳长归忘了也好。
他握着柳长归的腕子,让他将黯星剑举好了,对准自己的心口,一点点地埋进去。
柳长归的爱恨都太淡,他总要找点别的来让柳长归记住他。
剑身如一尾蛇,没有丝毫阻碍地滑进华渊的身体里,他笑着往前走,仿佛感受不到剑尖戳开皮肉,又捅进心口的痛楚。
一步,两步。
他离柳长归越来越近,扣着柳长归的手也越来越紧。
华渊始终笑着,只是笑意越来越癫狂,叫人害怕。
修士比任何人都要更注意因果,每一个修士都知道,华渊也知道。
他要让柳长归背上他的因,吃下他的果,只要余生中他的记忆能回来,华渊就会让他永永远远都记得这一幕,记得他如何逼人疯魔,又如何长剑直指,要在人心口处剜下一刀。
他要让柳长归愧疚,要让他懊悔,他华渊求不得的事,柳长归这辈子也永远别想求得。
被血液染得温热的剑柄硬挺挺地杵在华渊的胸口处,他低头一望,哎呀一声。
原来已经走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