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再往年前想。”皇妃说着看住应皇子,一一数着可能跟徐子义相遇的场景启发道,“送药?他去铺子里?无意间遇到?……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
应皇子拍拍脑袋,觉得还是一团混乱没个头绪。
“算了。”皇妃见状说道,“那就留在以后慢慢想吧。说不定哪一会儿它就自己钻出来了。”
想起徐子义,应皇子更觉得危机四伏。他转身抱住皇妃,把她圆滚滚的肚子紧贴在自己的肚子上,最大限度的贴近他的儿子,他的妻子。给他们以安全的依靠,也让自己完全依靠着他们。在这乱世之中,能有人可以互相依靠,是一件多幸运的事情啊。可是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独自去面对这一切……
这也是天意使然,应皇子最终也没有想到那一年的万寿节之夜。若是想到了那一天,他就会想起徐子义惊慌失措的样子,就会想起他问自己的那个人,就会想到荣喜。那么,让他百思不解的一切都会昭然若揭。可是他的事情太多了,铺子里的事情把他的脑子塞得满满的。就像荣喜所说,义王的十几间铺子自他接手以来,营业额和利润都是年年增长。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义王经商多年,生意也只是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平,难以再突破。应皇子作为一个新手,多少人盼着他败了,可他却硬是支撑下来了。这期间付出了多少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皇妃的功劳。
皇妃的衣着穿戴一向是朝歌贵妇们的潮流风向标。以前皇妃只是由着性子,看中什么穿什么,后来知道了自己的影响力,便不管衣饰穿戴都选择自己家铺子里的。如此一来,铺子里的生意自然就上去了。她还给应皇子出主意,让他定期把铺子里的滞销货拿下货架,在铺子外面摆摊儿销售,让伙计们大声吆喝着:房屋到期,亏本狂甩。义王的商铺那放在现在可就相当于是奢侈品店,都知道他的东西贵,如今一听便宜处理,人们必定不管好坏都来抢购。应皇子一开始不同意,说这是欺骗,做买卖最重要的就是诚信,哪能这样骗人呢。可皇妃跟他说,你卖的本来就都是好东西,只是货分三六等,好东西跟好东西也有比较,你把三等的东西跟六等的放在一起,好坏自然是一目了然。尤其做买卖的,眼光再好,也免不了会进到一些滞销货,既占地方又压本钱,不如便宜把它处理了,赶快再进新货。“你的本钱越回笼的快,说明你的资金利用率越高,你的回报也就越高。”
应皇子似懂非懂的听着。铺子里挤压的东西太多了,何止是货架上的那一点。义王专门有一个库房存放一些经年积压下来的货品,有布料,有鞋袜,有衣帽饰品,都是一些日常家用的东西,有的是零散剩下不多的,有的则是成批的卖不动。只能压在仓库里。这些都是钱,应皇子自然也知道,要是把这些东西换成钱,再进一些适销对路的产品,那简直就是变废为宝,死钱变成活钱了。
“可这都是些没人要的东西,放在铺子里没人买,摆在外面就会有人要吗?”他对此不大相信。
“这你就不懂了!”皇妃道,“这叫挥泪大甩卖!人们就乐意买这种东西,花小钱买好货,谁不乐意啊?”
“既是如此,那义父多年行商,怎会不知道此法?还用专门占用偌大一件仓库。”应皇子道。
“他不知道那是他的事啊!现在你知道不就行了?”皇妃道,“你把东西都卖了,再把那件仓库也改造成门脸儿房租出去,这不里外里都是钱嘛!”
“可万一要还是没有人买……”应皇子倒不是怕真没人买,而是怕招来同行笑话,没面子。
“你放心。只要你照着我说的做,保证你门庭若市。”皇妃拍着胸口说道,“要知道,这世界上还是穷人多,穷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少花钱办大事。能不花钱更好。你也用不着真的亏本儿甩卖,只需拣出一部分陈年旧货,实在是没法卖的,用几乎白送的价钱,让伙计们大声吆喝,到时候自然有人闻声而来。”
应皇子几经思索,最后还是采纳了皇妃的意见,让伙计们在铺子外面摆了一个台子,拿出一部分积压货物堆在上面,大声叫卖。只是没听皇妃的,吆喝什么房屋到期亏本甩卖。而只是报着货物的价格。常在街上转悠的大多是一些没事做家庭妇女,什么东西什么价格她们心里一个门儿清。一听一双鞋子只要几文钱,那还有不过来看看的,摊子前很快就围满了人。待问清真是这么便宜。一时间更是抢了起来,见什么抢什么,反正都是家里能用得着的。一摊子货物一眨眼的功夫就抢没了,待到第二天,人更多了。人们都听说了义王的铺子卖的东西跟白送一样,都蜂拥而至。没用几天的时间,就把义王积压了多少年的一个仓库给腾空了。应皇子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便依皇妃所说的把仓库改造成了铺面儿,租了出去。反正以后再有滞销货物,都可以照此法处理,不会再有积压。
“你今年过年的时候,衣服布料只需进一些高档货。”见首战告捷,皇妃又给应皇子支招道,“便宜的东西最好少进,甚至不进。”
“这是为何?”应皇子不解道,“你也说天下还是穷人多,尤其朝歌的这些商户大多都是靠着城外的村牧民养活的,只进高档货物卖给谁去?”
皇妃笑,“你把一仓库的滞销货处理了,你说这些东西东西都是谁买去了?对了,就是这些个穷人。你以为他们买回东西都是现买现穿?不会。”皇妃摇头,“你嘴上说你们是靠村牧民养活的,可你根本不了解这些人。”
“那他们买了那些东西放着不穿做什么?”应皇子问。
“等着过年的时候穿。”皇妃看着应皇子一字一句的说道,眼中忽然流露出一种悲哀之色。
“啊?这是为何?”应皇子不解。
“这就是穷人。”皇妃道,“他们再省吃俭用,可也会在过年时给孩子做一身新衣裳,没有钱,就慢慢的积攒,够做一双鞋子,就做一双鞋子,够做一件小褂就做一件小褂。你当然没有听过一个母亲彻夜不眠纳鞋底的声音,呲啦呲啦,无休无止。孩子们被这声音催眠,一个个睡得香甜,可他们的母亲却被麻绳勒的十指出血。年三十到了,孩子们排着队等着母亲进行最后的缝合,哪一个的衣服先做好了,便高兴的‘嗷嗷’的叫着,穿上出去玩了。”
皇妃越说越慢,像是沉浸在回忆之中。半晌才又说道:“穷人的‘年’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攒出来的。不管吃的穿的都是一样。”
应皇子只握紧了皇妃的手没有说话。没有问皇妃怎么会知道这些。这个问题在他们之间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了。皇妃知道的远不是她应该知道的,可那又怎样?不管她是疯是邪,她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皇妃,最亲的亲人。
那一年,商会里的很多同行都积压严重。因为他们都看见应皇子只进高价货物,便以为他不懂行,以为这是个机会,一个个都大口吃进面对平民百姓的平价货,可却并没有他们预期的顾客盈门,财源广进。而是门庭冷落乏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