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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重新造反(1 / 2)

泗州城内外的喊杀声持续了一夜。


李峘独自一人被五花大绑着丢在冬园的一间柴房中,努力支起耳朵,试图通过听声音来判断外面的形势。


他心情五味杂陈,可到了后来实在太累了,还是迷迷糊糊眯着了一会。


再睁眼时,变乱的动静已经停歇了,有个人影在他面前。


他醒过神定睛看了一会,见薛白正在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刘展真是个废物。”李峘道,“这等形势,他竟还杀不了你。”


薛白道:“可见你也并不高明。”


“我不过是反对你的成千上万人中的一员。”李峘十分谦虚,道:“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


“因为变法?租庸调走到了尽头,改换税制理所当然,至于检括田亩丁户,只是让高门大户牺牲小部分利益而已。我确实没想到你们会反抗得如此激烈,我还认为我已十分包容你们,若依我的初衷,当收天下田亩为公田,从根上断绝土地兼并。


“哈哈哈。”


李峘忽然大笑起来。


他眼神带着些悲惨之意,可与薛白斗争的决心反而坚定了起来。


“果然,你在贱籍里待了太久,屁股坐歪了。”


“哦?”薛白奇道,“我坐歪了?”


“知道吗?让高门大户出让利益,这不可怕,玄宗皇帝在位时各州县年年上贡,可有人反对他?”


“安禄山反对他。”


“我说的不是安禄山那等胡羯蛮者,而是助李家治天下的秀民。此事上,玄宗皇帝驱使百官的手段,你不及其万一。”李峘道,“你要天下田主们纳粮进贡无妨,你要均他们的田,那便是在割他们的肉。”


“这才均多少田。”薛白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他不过是在两税法的基础上稍进一步而已,离他的目标还远呢。


李峘听他这不以为然的语气,反而突然发怒,大声喝道:“重要的是态度!”


他很难既描述出对薛白的不满,又不显得自己无理。


“大唐的天下是为李氏打下来的?是良家子!有恒产者有恒心,始知礼仪,有田有产的良家子是大唐的基石!可知世间无田无产者都是些什么人?是俘虏、逃户、贱隶、犯罪、盗贼、流民,这些人无耻无仪,若不管控便是祸象的根源,你登基不过几年就要变革,将刀往良家子的脖子上架,坏大唐的根基,人家祖传的田地、白纸黑字买来的产业,你一句话就要收缴,为此不惜杀官,你到底站在哪边?”


李峘愤怒地挥了挥手,自觉没能表达出其中的微妙,补充了一句。


“你对良家子有敌意,世人都感受得到。”


薛白听得沉默,没有反驳,而是道:“你们的感受很敏锐,我确实没站在大地主的立场上考虑过问题,我没能够代表大地主阶级的利益,应该说,我的一言一行都站在了大地主阶级的对立面,确实如此。”


这才是李峘等人背叛的原因,他们并不是因为怀疑薛白的身世,而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突,发生在每一个细微的小事上。


他们本质上是两种人。


薛白始终没能融入封建贵族阶级。


他蹲下身,颇诚恳地对李峘道:“你说的没错,我没站在你那边,因为我是农民的儿子。”


“啐,你当惯了官奴,下贱惯了!”


直至此时,李峘也没骂薛白一声“薛逆”,他愤的终究还是立场。


薛白被骂了两声也不生气,道:“没关系,我要的是做成事情,而不是让你们这些贵族满意。”


“呵,孤家寡人,你能做成什么?”


李峘脸上有些讥嘲之色,他知道薛白这次来还是想说服他回心转意,奉行新法。可他若不低头,只怕是不会再有生路了。


果然,薛白听他如此说,微微一叹,道:“朕做不做得成,你都看不到了。”


李峘自知没有生路,释然地笑了笑,给了薛白最后的警告。


“你莫以为杀了我有用,告诉你吧,反对你者远不仅我们几人,朝野上下皆是你的敌人。刘展兵变、泗州被围、通济渠封锁,这些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哪怕只有短短两天,朝堂便会当你已经死了,那你就休想再活过来。你现在迷途知返,或许你的储君还能继位。否则,只会有越来越多人讨伐‘薛逆’,到时你将失去你所有的一切。”


言尽于此,李峘闭上眼。


薛白亦无话可说。


他意识到自己过去还是太软弱了,与这些权贵有太多的妥协。


他遂了他们的心愿,给自己冠以李氏的姓,变法也努力寻找一个两全的结果,没有彻底地公田,甚至没有重新均田。


可惜,权贵们体谅不了他的妥协,只当他是好欺负的。


事实便是他犯了巨大的错了,他从一开始就以李倩名义行事,将自己困在了李倩的束缚之中。太不坚决、太不狠辣、太不彻底了。


要大刀阔斧,要鼎力革新,岂有不流血的?


“杀了。”


薛白走出去时吩咐了一句,侍立在门外的士卒有些迟疑,被他冷冷瞪了一眼,连忙拔了刀赶进去。


“噗。”


手起刀落,一声响,屋内的李峘倒地而亡。


他是唐太宗的后代、吴王李恪的曾孙、信安王李祎的长子、名臣李岘的兄长,是曾经为国立下大功、为薛白出过力的人。


薛白原本很尊重他,想要争取他的支持,可惜还是走到了刀斧相向的地步。


“噗。”


没过多久,李藏用也倒在了血泊当中。


他亦是大唐宗室,是富有才干、人口出众的能臣,曾助薛白平定永王之乱,亦算得上是从龙之臣。


薛白原以为能把李藏用倚为臂膀,任用他主持江南东道的变法,没想到,李藏用反而成了反对变法的急先锋。


“噗。”


又一刀劈落,吕諲嘴里还在大喊着“冤枉”,须臾也就断了气。


他是当世名士,作为曾经追随李亨的降臣,薛白待他不算薄。可他还是被邓植三两句话就说动而背叛了,若不是因为没气节,便是因为天生立场就不在薛白这边。


之后,是邓彬、邓通兄弟,以及一众参与谋逆的官员。


随着刀兵劈入血肉的声音接连作响,泗州城头上挂起了一颗颗头颅,皆是名臣、官吏,骇得官民胆颤心惊。


毕竟,路边白骨常见,高高在上的权贵遭遇这种屠戮却不常见。


~~


宋州。


郑慈明被斩之后,继任的宋州刺史是裴谞。


裴谞与薛白亦是旧交,他父亲是天宝年间的御史大夫裴宽,彼时裴家与薛白合力对抗李林甫,也曾并肩作战过。


骤然被调到宋州,裴谞也是焦头烂额,艰苦地想把郑慈明留下的烂摊子给啃下来。


但没过多久,南边就传来了让他万分吃惊的消息。


“刘展造反了!他突袭泗州,攻占城池,截断了通济渠,现在圣人安危不明!”


“怎会如此?”裴谞大吃一惊,慌张之中不知所措,当即招过人来吩咐道:“快,五百里加急,把消息送到东都。”


他起身踱步思忖着应对,接连又下达了好几个命令,让治下各县关闭城门、紧急戒备,又往其它州县借兵,做好南下勤王的准备。


通济渠是江南税赋运往两京要脉,下游突然阻断,影响巨大,商旅们议论纷纷,散播着惶恐的情绪,很快引得人心惶惶,甚至有人抛掉货船,孤身而逃,唯恐遭遇战乱。


这无形中扩大了叛乱带来的影响。


裴谞还在紧锣密鼓地做着勤王的准备,但仅在两天后,泗州消息传来,竟是天子下旨,称已击败刘展,各地不必惊慌,一切照常。


他接旨后自然就松了一口气,可心中还是有担忧,打算上表请求南下护驾。


正在此时,东都派了大员前来,朝廷以刑部侍郎李揆兼任河南、江淮安抚转运使。


裴谞之前并没有接触过李揆,却也久闻对方的大名。


李揆出身陇西李氏姑臧房,代为冠族。他在开元末年就中了进士,起家陈留县尉,迁右拾遗,拜中书舍人,在玄宗朝就官位颇高。


他本身能力出众,这几年虽没有赶上机会立下出彩的功劳,但步步升迁,也官拜刑部侍郎,成了朝廷重臣。


“李使君来得好快,可是来平叛的?”裴谞见了李揆,十分欣喜,见礼之后迫不及待准备随他前往迎驾。


“不急,圣人安危未卜,不可轻举妄动。”


“圣人已经安全了。”裴谞道:“我收到了圣旨……”


“恐怕是假的。”李揆抚须,忧虑不已,道:“我已派人查探过,圣人已落在刘展手中,那所谓的圣旨,不过是刘展的矫诏。”


裴谞疑道:“李使君才从东都来,如何知晓?”


李揆摆摆手,也不答,叹道:“老夫从东都来时,朝臣们皆言,国不可一日无君,纷纷要求要请殿下即位了。”


“什么?这未免太急了,事发至今不过数日,怎能……”


裴谞话到一半,恰与李揆对视了一眼,恍然领悟了什么。


他惊得连退了好几步,以难以置信的口吻道:“是你们谋划的?”


“不是。”李揆道:“但百官都认为,既出了变乱,该停止新法、稳定时局。”


话已经点明了,裴谞很快也就懂了,连连摇头。


“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不可能成功的。”


“有何可能或不可能,这已是朝廷的决定。”李揆道,“你只需按兵不动,等待朝廷召令即可。”


“待圣人归来,你这是抄斩的大罪。”


裴谞冷哼一声,大步便往外走,准备召来他的心腹,自率部南下勤王。


然而,他推开门,却见外面站着一列列全是李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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