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虽是初次玩,却显得非常熟练,道:“我们得想办法进入太和城……”
谈话间,有几人已过来,但轮到了杨国忠时却出了意外。
“我答不出又如何?”杨国忠喊道,“我大可趟过去!”
“不可啊……”
忽然。
“什么人?!”
那第一间密林屋里,侧门被打开,有人冲了出来,喊道:“唐人来了!杀了他们!”
火光登时熄灭,一片黑暗中只听得喊杀声大作,陈玄礼、高力士皆紧张起来,护在李隆基身前。
“放开我!呜!”
杨国忠叫嚷了几句,忽然没了声响。
“杀了?”
“回头领,杨国忠已死!拿下了袁思艺、张垍!”
隔着池子,剩下的七人默默等了一会儿,待那些假扮的“南诏兵”离开,李隆基方才轻声骂了一句。
“杨国忠这个废物。”
李倓则拿出一个火折子点亮了一根火把。
李亨大为惊讶,问道:“哪来的?”
“方才捡的。”
借着火把的光亮,李亨抬头看去,只见那砖墙上方有个气窗,可容一人通过。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还有残破的攻城云梯。
“父皇,我们可以翻过去。”
“不。”李隆基断然拒绝,道:“朕听到城中的梆子声了,城内必有内应,朕要从城门进去。”
李亨默然,执礼道:“喏。”
杨玉环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梆子声,她忽抬起头,惊喜道:“是秦王破阵乐。”
“敲错了。”李隆基道,“得有鼓,朕得给城中回应,快找鼓。”
众人连忙去找鼓。
李隆基四下一看,却是吩咐李亨道:“你带人翻墙进去,替朕将鼓找来。”
“喏。”
李亨只好带着两个儿子架好那残破的云梯,由李倓先爬上去,接了李亨,李俶则在
杨玉环抬头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拍掌道:“真有趣。”
李隆基淡淡道:“还是太简陋了些。”
~~
屋子另一侧,薛白也听到了圣人的评价。
转头看去,只见杨国忠正在聚精会神地观摩着这边的调度,努力学习着,显然是想以后接替了薛白这游艺使的差事。
这当然是一桩大肥差,以后要让圣人玩上“不简陋”的秘室逃脱,场景自然该造得更大。
薛白懒得理会杨国忠,去转向另一处,隔着小窗,看向一间屋子。
这屋子是牢房模样,袁思艺、张垍正被蒙着头关在里面。
一个大胖子正打扮成将军模样,站在屋内等着,见薛白打了个手势,便“咿咿呀呀”地大叫起来。
“快,杀了这些南诏叛军。”
“杀啊!”
之后,大胖子亲自解开了袁思艺、张垍的绳索,道:“两位义士,胡儿可算救出你们了。”
“你是……安禄山?你如何在此?”
“王忠嗣讨南诏失败了,我奉命出兵,两位义士可愿助胡儿一臂之力?”
“圣人呢?”
“圣人当然是在长安城!”
这扮演安禄山的伶人演得十分尽力,捧了捧假肚子,朝天一叉手。
袁思艺、张垍这才想起来是游戏,于是答应下来。
“好。”
“那胡儿带你们走另一条路,到时你们遇到别的义士,便将他们
救出来,带他们到阁罗凤所在之处。”
“好……”
薛白听了,重新转回方才所在的侧屋,发现李隆基已通过鼓声联络了内应,进入了太和城。
~~
李隆基等了许久,奇怪的是,李亨父子三人翻过了墙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他进了下一个秘室,抬头看去,他便发现爬上城墙进的竟不是这里。
而他所在的这间秘室占地广袤,已被布置成街巷模样,站着许多的摊贩。
“找他们问话。”李隆基道,“肯定能问出找到阁罗凤的办法。”
玩到这里,他已渐渐沉浸在这游戏中了。
……
薛白随着李隆基的进度慢慢走动着,偶尔做出调动。
这般连着又过了两个秘室之后,他便听到了对话声。
“袁思艺、张垍?你们怎么在这边?”
“我们找到了一条秘道,跟我来。”
“这边走。”
“还没说你们是如何过来的?”
“是安禄山奉命讨南诏,救出了我们……”
“糊涂。”李隆基忽然叱了一声。
隔着墙,薛白能听到他停下了脚步,不由诧异于李隆基在游戏里倒是很快就判断出安禄山的反意。
然而。
“这游戏既是薛白布置,岂会将胡儿安排为好人?”
“圣人明鉴,快走。”
“这边……”
薛白微微苦笑,挥挥手,安排人进秘道捉人。
他本以为这会是个大反转,也是整场游戏最发人深省的地方,他要让李隆基看一看,相信安禄山会是何下场。但确实是他自以为是了。
李隆基笃定是他薛白千方百计地陷害,也不会对安禄山有一丝怀疑。
接着,墙那边响起了几句呼喊。
“快走!”
“圣人,不要管老奴了……”
不多时,袁思艺、张垍,以及高力士都被带了过来。
薛白搓了搓脸,道:“诸位都出局了。”
“薛白,你好大的胆子!”
“只要圣人、贵妃开心就好,这是我身为游艺使的职责。”
杨国忠上前安抚着袁思艺,道:“袁将军莫恼,我一直盯着,圣人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秘室里太黑了知道吗?竟还要圣人跑动!”
~~
李隆基跑过长廊,喘着气,回头一看,发现身边已只剩下陈玄礼、杨玉环二人。
“太真,你累不累?”他关切地问了一句。
杨玉环十分兴奋,道:“不累,他们捉不住我的。”
“朕就知道,方才那是障眼法,还得按朕原来说的路走。”李隆基道:“走吧,马上就能赢了。”
“三郎如何知晓?”
“下一个秘室就是南诏王城,该是最后一个。”
三人继续向前,穿过走廊,前方又是一道门。
这次,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开门的办法,只需要一个人拉住走廊上的绳索,门就会打开,可若手一松,那门又会关上。
绳索与门隔得也远,若松手,根本没办法保持着开门的状态。
很明显,过去的办法就是得留下一人。
“朕明白了。”李隆基抬头看向那绳索绕着的圆环,道:“若上一个秘室只留下一人,那便失败了。所幸,我们还有三人……陈玄礼,你拉着。”
“圣人,这……”
陈玄礼却没动,依旧站在李隆基身边。
李隆基笑道:“让你拉着,傻站着做甚?”
“圣人,虽是游戏,可臣不知道门那边有什么,此处又黑……”
“朕怕黑吗?”李隆基道:“这宫城内,周遭都是内侍、禁卫,能有何事?”
“臣……”
陈玄礼对游戏不感兴趣,只在乎保护李隆基。
见此情形,杨玉环遂过去拉住了绳索,将前方的门缓缓拉起。
“三郎带陈将军过去。”她语笑嫣然道:“我们可得赢了才行。”
“朕岂能留太真在这里?”
“这是在宫里呢,真当在南诏不成?”杨玉环道:“要我猜,高将军就在隔壁,我可不想输了。”
不待李隆基答应,陈玄礼已上前一步,小声道:“此处黑暗,臣绝不离开圣人半步。”
李隆基无奈,只好在陈玄礼的陪同下,走过了那道门。
杨玉环看着这一幕,缓缓将门放下,然后放开绳索,揉了揉手。
她独自在昏暗中吐了一口气,忽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这一刻之前,她玩得都很开心。可就在方才,她意识到,圣人已经完全忘了这是薛白给她的生辰贺礼,一心想要的只有赢而已。
轻声响起,有门被打开了。
杨玉环不想这么快就出去,想了想,往来路方向的小路过去,躲过了来领她走的宦官。
她放缓脚步,提起灯笼逛了逛,发现还有秘室没有去过,走进一看,原来是另一条路线,已被人破解了。
正观察着,身后有人唤了一句。
“阿姐?”
杨玉环回眸一笑,道:“这么快就找到我了?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
最后一间秘室确实是南诏王宫。
李亨带着两个儿子正站在一个假扮成阁罗凤的宦官面前,与之面面相觑。
“你你你……你们这些唐人……”
这个“阁罗凤”很诧异来的人是太子,原本背诵流利的话也说不清楚。
他说到一半,只见李亨抬手拿一根手指摁在嘴前,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于是连忙住嘴。
四人倾耳听去,听得有脚步声往这边而来,同时还有对话声。
“朕都说了,不会有危险,你非要如此?”
“臣知罪……”
李亨连忙推着李俶、李倓往回走,同时不忘对那阁罗凤比划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并瞪了一眼。
要敢让人知道,他是先于圣人来的,大家都没好下场。
蹑手蹑脚地退回上一个秘室,李亨小心翼翼地掩上门,方才舒了一口气。
只听李隆基在背后满是威严地喝道:“阁罗凤!”
李亨微微扬着嘴角讥笑了一下,心道,堂堂圣人,也玩这种家家酒玩得起劲。
可笑。
父子三人往回走去,经过一间秘室时,远远看到侧边有火光一闪,有人影走开,才发现方才两拨人是可以在这里汇合的。
……
那边,薛白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了然。
他知道李亨应该是更快破局的,此时显然是李亨又退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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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场游戏果然是以圣人的胜利宣告了结束。
待众人退出秘室,李隆基犹在哈哈大笑。
“朕没看错人,你薛白果然是适合任游艺使,比任御史适合得多。说吧,想要朕如何赏你?”
“……”
李亨听着,心道这个父皇果然是更适合当太上皇,比当皇帝适合得多。
今夜旁人不知,但他心里却很清楚,真正的胜者根本不是李隆基,而是他李亨。
想必往后世情亦会是如此。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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